chapter 55
凌伶自和林霖在一起之后，运气一直不错,但运气这回事之所以能显现出来,靠的还是人们自身的努力。情人节那天晚上,她没有去和林霖约会,白天在东平主持葬礼,晚上去电台做助理主持,一分钟也没有闲下来。她只想尽早的证明自己，摆脱他人有色眼镜的偏见。
电台节目是最考验一个主播的耐性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每天在那个固定的时间，主播的声音必须要出现在那个固定的频道里，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意外的是，那天晚上那档节目的主播和男朋友约完会不愿意回来,临时打电话到台里请假,凌伶便受命临时顶了上去，头一次单独主持节目。
在这个情人节的晚上，城市的夜空下涌动着许多因被刻意提起的孤单而倍感寂寞的灵魂，她擅于安抚他们,就像她在东平殡仪馆里日复一日完成的那样,她不紧不慢，用她独有的温音暖语和机灵的小笑话，让大家重新感受到了蓬勃的生机与美丽。这期节目进行的格外流畅与成功，于是节目结束之后，制作人问她，愿不愿意单独主持一档他打造的最新节目。
这是凌伶收到过最好的一份情人节礼物，好过任何其它人送给她的只与人民币等值的物件。在这之后，台里将她聘为了正式员工，她成了一档新节目的主持人。三个月后，这档节目已经慢慢的在人群中红了起来。
三个月后，凌伶还达成了另一项人生成就，她终于被邀请主持了一次婚礼——戚墨和林淇的婚礼。
婚礼的前一周，戚墨和林淇办了一个“单身派对加孤友狗友乱七八糟混合答谢宴”，一屋子人熙熙攘攘的挤到了戚家的别墅里，请的有两位新人的一大帮朋友、戚凡和林霖的一大帮兄弟，还有温青凌伶和他们的东平小分队。
当他们简单介绍了这个屋子里的人员构成之后，大部分从小在蜜里泡大的富二代小朋友们都惊呆了。胆小的，偷眼打量着来自东平殡仪馆的一干人士，胆大的，由衷感叹一句：“居然请了殡仪馆的朋友，你们俩也太酷了！”
林淇有她的道理：“他们都是我们的媒人，当然要专门请来答谢一下。”
小青问：“什么媒人？”
显然的是，连东平殡仪馆自己人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当了这劳什子的媒人。
有声音伶俐的姑娘问：“林淇！你都还没说你是怎么和黑土这小子勾搭到一起去的呢！”
这个问题原本不是什么难为情的问题，但是戚墨却悄悄红了脸，用一只手摸着头，发出“嘿嘿嘿嘿”的笑声。林霖心里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一个手刀劈上去，吼道：“你丫笑什么？”
眼见林淇就要冲上来护夫，离得近的戚凡立马先行隔开了两个人，他想圆场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几秒憋出一句：“家和……呃……万事兴。”
又有姑娘想起来了：“小凡哥，林淇小时候不是一直说要嫁给你的吗？”
这一提，林霖的心里更不舒服了：“卧槽！左右还是便宜了你们姓戚的，都是我的错，小时候就不应该带着她到你们家来玩！”
温青和凌伶在一旁笑得打跌，凌伶悄声问她：“媒人不是你和戚凡吗？怎么把我们全算上了？”
温青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全算上之后就包括了你，这样你们那位才不会一气之下把媒人也划归到仇人的范围里。”
“好吧，都听我说！”林淇气势十足，一抬脚站到了沙发上。
戚墨忙屁巅巅过去：“你小心点，脚刚好！”
林淇伸出一只手来让他扶着，起了个太皇太后的范儿：“话说在前面，我们这故事可不是随便讲的，今天听了故事的人，下周的礼物都要多包一份，听到没有？”
在场的人有几个是把钱财当一回事的，当即应声一片。
“这个故事啊，就从媒人开始讲吧。不怕你们笑话，是姑奶奶我先喜欢戚墨的，不过他太憨了，死活看不出来。有一天，我和他一起受邀去东平殡仪馆参加社会开放日，这个就不跟你们详细讲了，有机会你们自己去体验，反正这个体验的最后一站，我们被带到了一片墓园里面。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认真的看墓园，你们猜怎么着？”
观众识趣的和她互动：“怎么？”
“我——看到了一个墓碑！墓碑的主人是一个女孩儿，死的时候才23岁，和我现在一样大！”
讲到这里，气氛开始略有些沉重。这种沉重正是他们这些年轻人甚少体验到的，没有人愿意主动去体验它，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种体验往往是极有价值的。
林淇继续说：“你们一定没想到会有这么巧，那个女孩儿早我几年出生，她的生日和我在同一天！可是，她的生命就永远的停在了23岁。当时我在那块墓碑前站了不知道多久，一直到戚墨在前面叫我我才反应过来。那时候我就想，我得快点把我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做完。所以，我打算主动跟他告白。”
原来这就她称东平殡仪馆的众人为“媒人”的原因。
林淇停顿了一下，这次捧场者的声音已有些低沉：“那，你怎么告白的？”
“情人节！我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说，于是就在情人节那天做了个巧克力向他告白，可是在做巧克力的时候，我竟然一不小心从露台上摔了下去。”
听到这句话后，戚墨脸上的表情很丰富，果然林淇还是那个林淇，不仅无理取闹极了，还十分爱说瞎话，无奈的是他喜欢。
那天林淇从窗口上跳下去的时候，戚墨的三魂被吓掉了二魂，当即就向着窗口冲了过去。冲到窗边之后，他看见林淇正拖着自己小小的身体一瘸一拐的离开。
他急得大叫：“你怎么了？”
林淇看也不看他，反而加快了速度。她对自己估计不足，摔伤了脚，越是急着走快一点，越是疼得钻心。不过，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她心里受的伤多。
戚墨叫不住林淇，整个人像是着了火，什么都不顾了，眼一闭，心一横，也从窗口上跳了下去。
听到一声闷响，林淇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戚墨——戚墨对自己的估计更加不足，他摔晕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戚墨感受到了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感，尤其是胸口，沉沉的。视线从模糊渐渐清晰，他看见一块铁锈色斑驳的天花板、狭小的房间、灰朴朴的窗，他还看见自己的胸口趴着一个脑袋。那乌黑的头发极好辨认，一瞬间就打消了他心里对这个陌生环境的不安。
一口气顺下来，戚墨的胸口微微起伏，林淇马上就醒了。
她猛抬起头，一张脸哭得又红又肿，一点也不好看，戚墨被这副脸色吓得一惊。小时候他们上绘画课，他在纸上画了一个红脸的大怪物说是世界上最可怕之人林淇，就是那个怪物也比现在的林淇要好看一点。
还没等戚墨开口，林淇已经叫起来：“医生！他醒了！”
隔壁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踩着拖鞋走过来，瞥了病床上的戚墨一眼：“可不是么，他没什么伤，更像是吓晕过去的，睡一会儿就好了。”
大爷是这个乡镇卫生所的坐诊大夫，一年到头也看不了几回病，无非是发烧感冒、跌打损伤之类的，他更关心林淇：“你这个小姑娘才应该好好看看，他也醒了，你这脚得快点治，跟我过来吧。”
经大爷这一提醒，戚墨才把前因后果想清楚了，他急坐起来，向着病床下林淇的脚看去：“你怎么了？你刚才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做？”
林淇哭红的眼睛又在一瞬间蓄上了泪水，低声道：“没什么，我就是崴脚了。”
大爷：“你这个丫头，崴脚是小事吗？你崴着脚还抗着这个小伙子走了这么远，还把不把自己的骨头当一回事了？”
戚墨的心头一时不知如何作想，林淇不敢看他，顺从的跟着大爷到隔壁看脚去了。冷静了好久之后，戚墨站了起来，一声不吭的跟了过去。
林淇的脚踝和她的眼睛一样，都变成了个大肿包。大爷给她扭了几扭，平日里最喜欢大喊大叫的她竟然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眼泪巴嗒巴嗒的往下掉。
戚墨不是块木头，在其它的事情上他聪明的很，唯独在林淇这里他看不懂。从前他觉得这看不懂的原因是林淇为人太怪，情有可原，可是在这个场景下，他的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像是潮水一样上涌——他突然觉得林淇不怪了，她一定也难受，就像他感觉到的那样。
这种难受的感觉打通了戚墨的经脉，他脱口而出：“是不是因为我？”
林淇在这个当头也不改本性，她抹了一把眼泪，用力往地上一甩，像甩一块破抹布：“呸！我再喜欢你我就是小狗！”
“嘿哟？”大爷嘀咕了一声，看戏看得十分爽快。
戚墨三魂里剩下的那一魂也被这句话给带飞了：“你你你你你、喜欢我？”刚问完就飞快的自我否认掉：“不是的，你喜欢的人是我哥。”
大爷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戚墨，这孩子的两只眼睛黑洞洞的，也不像瞎子啊。
伤心到极点，反而变成了生气，林淇怒道：“你的智商只有零点一吗？从小到大我都和谁在一起玩？我主动去找过一次小凡哥吗？难道我自己找不到他吗？我要是不用这个理由去找你，你还不是天天躲着我？”
这个逻辑有点奇怪，但实则十分的通顺，戚墨听懂之后，有点不敢相信。他愣了半响，声音怯怯的：“那你……还一直欺负我？”
“我欺负你了？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林淇心中委屈，大爷把药上在她的伤口处，一阵疼痛又转移了她的注意。她一边吃着痛，一边喃喃的念：“是谁和你一起上学放学？是谁约你一起逃课去玩？是谁传作弊的小纸条给你？是谁帮你揍了想举报你作弊的同学？你胆子小，去鬼屋都是我帮你捂着眼睛的……”
“可是那是你强制要我进去的……”
“那我不是想培养一下你的胆量吗？从小到大我为了保护你，做了多少事情……”林淇越说越多，越说越委屈，越愤慨。
百感交集不过如此，戚墨陷在自己的情绪之海里，把那些纷杂的成分理了又理——最上层的是密密麻麻的惊吓，拨开来，底下压着一层疑惑，疑惑像线团一样难解，索性再拨开，出现了一层恍惚。恍惚之中，有一道暖黄色的光，柔亮亮的，他看不分明，用力的探头去瞧。
原来，欢喜就是长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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