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晚节不保
众仙虽不知内情，可他作为司命星君的心腹至交，岂会不知来龙去脉？
想那司命小老头，前几日屁颠屁颠地跑到他相宫里，茶也没心思喝上一口，干着嘴巴面色惨白拉着司禄的袖子扯来扯去：
“完了！完了！老朽我晚节不保啊！”
司禄星君本以为小老头是来约棋的，上回那一局本该他赢，怎知司命小老头溜奸耍滑，偷摸的出了老千逆转战局还死不认账，气的司禄一宿没睡，对着棋盘发誓今天要干翻他！
司禄星君拂出棋盘，指指两盒棋子淡定道：
“什么完了？坐下说！”
“我我那命格簿子”
司禄星君指头一顿：“丢了？！”
“不不是你个糟老头子！我怎会把那宝贝簿子弄丢？！
唉还不如丢了呢，丢了找回来还能是个完整的！”
司禄将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不耐烦：
“到底怎了？你快些讲！”
司命星君左顾右盼，将门窗检查了七八次，就差把自己塞进门窗缝里。判定四周没有听墙角的，司命绕过桌子躬在他耳边，掩唇蚊子声儿道：
“我那宝贝簿子，破了个洞！就在就在第八千九百三十六页”
司禄吊起的心重重落下，破个洞而已，小事儿罢了：
“你这老头儿！怎得一惊一乍的，这心理素质！破了再补上呗！破在哪处？空白还是名字？”
“问题就在这里啊！破的那处，可不就是就是”司命在司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个名字。
“什么？！”司禄星君蓦的立起。
不妙！这位在天帝那里可是大忌！急忙问：“那天帝可有感知？”
司命星君微微一顿：“说来也奇怪，天帝当年不许仙家靠近这肉身，不能援不能助，若是她与命格簿子上的预写有偏差，天帝那里自会感知吧？
你还记得不？前两世她提早殁了，天帝可是第一个知道的！”
司禄道：“此事本君记得，天帝在她身上下了知安咒，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未按计划死去，天帝定是第一个知晓。话说回来，你个管命格簿子的糟老头竟然在天帝之后知凡人生死，本君都要笑掉大牙了！”
“去去去！她的命又不是我定的你也不看看老朽我因此遭了多少无辜的白眼！”
司禄想想，觉得此屁有理，难得安慰他：“既然天帝没有感知，就说明她此世没死，你将心放宽些，不过你那簿子是如何破的？”
司命一哽，吞吞吐吐道：“我这簿子老朽压根不知是何时破的我又如何知晓它是怎破的？”
越说声音越小，慢慢没声儿了。
“你说什么？！不知何时破的？！”
司禄星君胡子乍起，瞪眼咆哮道：
“我看你这小老头是活腻歪了！这命格簿子有多重要！你竟不知何时破的？”
“嘘！小点声儿！别骂了别骂了，老朽我已经骂过自己好多遍了，”司命星君掩面跺脚，眼皮耷拉着很是委屈：“还好只破了这一处。”
司禄星君见他一副娘们哭啼的前兆，也懒得对他多加刺激，捋捋胡须，自言自语重复着：
“只破了这一处偏偏破了这一处”
偏偏破了她的名字？
若说事无蹊跷他反而不信。
想必仍有那位仙神欲助她罢？不过经历了前两世的瞎帮忙，谁还敢搞这些道道？
思绪仍在纷飞，却听司命星君又来一句：
“上次破的地方我已经补好了。”
司禄星君昏厥落椅。
“你你别晕啊”司命抬靴踢了两脚。
半晌，司禄挣扎着恢复神志：“上次怎弄破的你可知道？”
“哎呀！说起那次确实怪我！咱们那大皇孙在宫道上遇见我，非抓着老朽的胡子逼着我陪他捉迷藏！加上我也确实好久没玩了，想着陪他玩耍下也好，有益身心。”
司命叹了口气，接着道：
“可那小子实在淘气，捉不到我就使计逼我现身，见我出现便扑上来抓我，他那可是龙爪啊！一下把我这簿子抓了个口子。”
见司禄脸色黑成锅底，司命赶紧补充：
“于是我当下立刻回宫，用那金蚕丝线金鸟羽毛细细缝好，老朽这手艺你又不是不知道，破处早已看不出迹象，就是就是吧，那涉及的命格似乎有所改变”
命格改变？
司禄闭上眼睛，不想再睁开。
小老头，你且自求多福吧。
司禄星君回过神来，意识到朝会已近尾声，他心里装着事儿，随众仙施了个拜别礼，便急匆匆地往外走。
刚跨出宫门口，忽闻一声：“司禄星君且留步啊！”
司禄回头一看，还不是他们南极六星君的冤家吗？当下正了正脸色，冷声道：
“楿矜上神有何事？”
“怎的？听说那司命小老头病了？可是真的？”
“呵！上神这话说的，拉肚子还能有假？”
“哈哈哈！作孽作多了，遭报应了吧！哈哈哈哈！”楿矜笑的花枝乱颤，一双桃花眼挤成了两道缝儿。
司禄脸绿了：“楿矜上神，您这话可就不妥了！你我都是尊天帝指令办事，何来作孽一说？”
“呦！看来你清楚我指的何事啊？心里明镜似的还装糊涂！我且问你，你们那干的是人事儿吗？呸！是神干的事儿吗？”
想他楿矜身为蒲楿山山主，掌管凡人修仙几万载，凡人吃过的苦他又不是没见过，可这几个糟老头子干的事也过于残暴了！
楿矜越想越气，翘起兰花指着司禄：
“天帝只说六世，但寡妇这事儿不是天帝说的吧？你们让灵蕧一世为寡妇就算了！还生生世世为寡妇？剩下的乱七八糟的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呸！你们这些死老头子！小笔一挥就把人家的悲惨人生定的死死的！你且去吃那个苦试试！司命老头不是报应是什么？！”
司禄一甩手，扒开他的手指瞪眼道：“甚么寡妇？她前两世不是没做成寡妇便殁了吗？”
“我了个大呸！你丫的还好意思说？你们要是不写寡妇二字，她能白历了两世劫吗？这倒好！白白误了千年！”
众仙见前头二位吵得火热，也加快脚步赶上前围观，那耳朵竖的一个比一个长。
见围过来的八卦精越来越多，司禄老脸僵硬，不想在这宫门口惹事，袖子一甩留下一句：
“污言秽语！老朽且不与你这顽徒辩驳！无理可讲！”
星君难道没有苦衷？他一毛头小子知道个甚？
司禄越想心里越不踏实，也不知那司命老头的簿子补成什么样了，靴底一滑冲着府宫飞去。
众仙神见八卦本体飞走了，一脸失意的散去。
“为老不尊啊！多大岁数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楿矜见司禄说不过就跑，对着他的背影一脸嗤笑，随后从怀中掏出小金扇，三指轻捏扇柄，摇出几缕仙气滋养皮肤，一边朝着下界南北两方向小锅炒豆：
“让本神来猜猜白御你丫的是去破风村装大爷了，还是又去云赋山思春了？”
——
日大爷心情也不好。
尤其是见到那泼妇虐待李灵许，他就很想一剑劈碎她的脑袋，无奈那泼妇却只是个凡人。
咽下心中怒气，在空无人烟的林中，他弹指念诀，霎时白发镀墨，褶子脸也变成了极其俊美的少年面容。
他身着一袭素雅锦衣，袖上虽并无任何刺绣图纹，但质地却比王官贵族的衣料更胜三分。
腰间一条黑色纹金丝腰系装饰，明明是普通的黑，系在他的腰上却显得庄严肃穆，不可接近。
白御拈诀唤剑，跨过千山万水，直奔云赋山。
如今灵蕧仙途未卜遥无归期，灵麒久历凡间行医治病，此山山主只剩灵麒之妻——仙家五公主，白葭。
和往常一样，白御憩于绒花枝上微阖双眸，企图用这片熟悉而怀旧的香气，抚平他内心的躁动。
忽而，树下两仙女声远远飘来。
“蓉芊姐姐，给五公主送仙桃这事儿让仙娥做便好了，你为何亲身来此呢？”
那名唤蓉芊的女子身着一身红衣，狭长的双目眼波流转，抬手高贵的轻抚发簪，望着绒花树轻声道：“兰柏啊，那棵便是绒花树。”
那名唤兰柏的女子身着蓝衣，一双细眼遮住三分之一的眸子，她顺着蓉芊的目光看向绒花树，似有讨好道：
“哦这花还挺好看的，上神若喜欢，小仙为你摘上几盒就是。”
白御躺在树枝上，双眸缓缓睁开。
蓉芊摇摇头，状若惋惜道：“不可，此树乃绒花树，又叫苦情树，为当年灵蕧上神亲手种下，莫说摘此花乃是对灵蕧上神不敬，想必五公主知道也会心生不快。唉，这花开的如此美，怎舍得摘它呢？只是那人不在千年，也不知在凡间过的如何。”
兰柏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唉，可惜灵蕧已经不能称为上神了。若不是她胳膊肘向外拐，又伤了我们三殿下，怎会落得那般下场？”
蓉芊出神的望着绒花树，又不似单纯的在赏花。
兰柏见她不言语，自顾自道：“想必她日子一定不好过吧，据说天帝罚她下凡历劫六世，每世活不过五十岁，每五百年才能轮回一次，也就是五十岁死后还要再过五百年才能继续投胎……我算算，那应该还剩两千多年了吧……”
蓉芊收敛神色，语气中掺了些惋惜，“可她前两世的劫并未成功历过，何时能归也未知啊”
灵蕧已经做了两世凡人，却被仙人帮倒忙，逆了凡间命格白熬了两世，现在算来应是她的第三世，实际上却是第一世吧哈哈！
兰柏掩唇笑了笑，“蓉芊上神说的是啊！要我看，白御神尊也不必浪费时间等她，回得来回不来还不一定呢啊！！！”
兰柏一声惊呼，低头便见一撮头发掉在了地上，几滴鲜红的血珠子正从她身上的某处，颇有节奏的坠落。
“啊！我的耳朵！”
兰柏惊恐地捂住耳朵，眸中寒光乍现，四面怒喝寻找罪魁祸首：“谁干的？！谁敢偷袭本仙？快出来！！”
方才她只觉有个淡红色的东西从耳边飞过，却快的看不清，等她反应过来时已发落血滴，虽然耳朵还在，但是刮了道口子也不能容忍！
“是谁？！云赋山也敢行凶……”
“聒噪。”
一道男声自绒花树顶端传来，那声音不大不小低沉而冷漠，有着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如海底巨浪拍在心上，撞得人心坎发抖。
兰柏瞳孔一缩，猛地跪在地上：“神神尊”
白御似是没耐心与她说话，在花团上翻了个身，随即懒洋洋地吐出几个字：
“舌头不要便割了吧。”
兰柏顾不得流血的耳朵，她跪在地上控制不住地抖着身子，嘴唇瞬间没了血色：“神尊”
“咳咳，”蓉芊轻咳两声将她拽起：“神尊，昨日是兰柏爷爷的忌日，她家中有事，状态不太好，因此出言不逊，还望神尊饶她一次。”
“上神”兰柏委屈的看着蓉芊，又对着白御的方向滴巴了几滴眼泪。
“滚。”
神尊大人妙语轻出，随手又丢出一只绒花片，一丝不偏地钉在她的大脚趾与二脚趾之间。
“啊！我的脚！蓉芊姐姐”
“神尊息怒，蓉芊这就送她回去！”
蓉芊上神面色微凉，拎起兰柏迅速飞离云赋山。
白御仍旧躺在花团中间，半晌，掀起眼皮怔忪望着头顶的花瓣，久久未动。
三千年如何？三万年又如何？
灵蕧，我等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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