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今日在此恩断义绝

　　翟天齐的书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热闹。

　　吉福与伍左就站在门口看风景，方熙照和翟天齐就站在书桌旁。而大泽天子则坐在书房唯一的椅子上，津津有味的看着翟天齐书桌上的宗卷。

　　翟雅笑眯眯的端来五杯茶，将茶水放置书桌上，看了方熙照一眼就退了出去。

　　待茶香飘散开来，大泽天子才放下宗卷，拿起香茗，笑着说道：“朕从来没想过我们今日会在天齐的书房相聚。来，举杯，为相见喝一口。”

　　四人依言举杯，各自品了一口，然后等着天子下面的话。

　　“只是今日比当初少了两人。一个是伍左的妹妹伍慧馨，另外一个就是现在跟大妖牵扯的胡豫。”大泽天子说到了正题上。“当初朕还是不大泽皇帝的时候，诸位也不知晓我的身份。我们一行人游山玩水，观赏山河，那时候朕是最开心的时刻。胡豫那时候也只是一个侠客，一心做着大侠的梦。朕也永远不会忘记诸位那个时候各自承载的梦想。现在回想起来，大家都实现了。而朕，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大泽天子一个人静静的诉说着往事，没人敢打断他的回忆。

　　“亲征乾国，是我大泽国近百年来最大的行军作战。朕那个时候登机不满五年，若是失败，很有可能皇位不保。索性有诸位鼎力相助，才有了大胜，才了现在的属国。而胡豫，那个时候是朕的御前侍卫，是朕最为信任的人。你们说，为什么是他会跟大妖扯上了关联？”问题下来了，没有人接话，因为没人知道答案。

　　大泽天子看了一眼伍左，然后问道：“伍左你说，当初我们班师回朝遇到的大妖是不是就是现在跟胡豫牵扯的大妖？”

　　伍左眼皮一跳，躬身回道：“陛下，当年那大妖之事虽然老臣也知晓，但是最为了解的应该是翟大人和吉福二人。要解惑，陛下估计还是要问他二人。”

　　大泽天子看向翟天齐和吉福，等待他们的回答。

　　翟天齐首先走了出来说话：“陛下，当年那大妖出现的诡异，掠杀我军将士数千，但是当时方熙照率领的玄天门的道长们长驱万里追击，最后击杀于荒野之外。若是知晓那大妖是不是跟胡豫牵扯的那一只，问一问方熙照当年是不是亲眼看到那大妖被玄天门道长击杀即可。”

　　这个烫手的山芋又滚到了方熙照的手中。

　　方熙照闻言出列说道：“草民当年跟随师长去击杀那一只大妖，师门兄长使尽全力确实是击杀了那一只大妖。那大妖的本体就是一匹巨型的战马。”

　　大泽天子眯了眯双眼，想要看看到底谁说了真话，谁说了假话，忽然想到还有一个人没有发言，看向了吉福。“吉福，你当年作为粮草运输官，也是看到那大妖袭杀朕和朕的兵马的。后面尸首你也是见过的，你觉得这次的大妖是不是当年的那一只？”

　　吉福低着头，笑着说道：“陛下洪福齐天，自然是不会被这邪魔伤害到。当年那可怕的一幕，草民现如今也是历历在目。那尸体确实是一匹战马，身上也确实有刀剑的伤痕，甚至草民还看到身上有一些不可能是依靠刀剑出现的伤口，估计就是方熙照师门那些道长们使用的法术造成的。”

　　人证物证都有了，大泽天子想不明白胡豫除了能跟当年的大妖有牵连之外，难道还遇到过其他的大妖吗？但是他在京任职许久，有了家室之后才来到羽西城，若是早就认识那大妖，朕的监察天下和伏罪部早就发觉那大妖的气息了，怎么可能今日才禀告自己。况且作为人臣，朕自认对他们所有人都恩宠繁多，连牌匾都赐予了下去，人间可以享有的一切都已经完美了，这个时候跟大妖扯上关系，无非是自寻死路。

　　大泽天子越想越想不出所以来，忽然站起来说道：“去胡豫府上，朕要亲自审他！”

　　胡府那被围着水泄不通的大门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审查之人。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大泽天子将所有人都挡在了大厅之外，只留下胡豫一个人。

　　看着胡豫那许久未见的脸庞，大泽天子的双目有些波动，开口第一句话有些感人：“胡大哥，我们快二十年没见过面了。想不到今日却是因为这种事而相见。我倒是宁愿不相见的好。”

　　胡豫笑了笑，躬身抱拳了一下，然后说道：“哲淳，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孟哲淳笑着点点头，随意看了一下大厅的摆设，然后看到了那块在大厅中央的的牌匾，有些唏嘘道：“知恩图报！这四个字当年我写的还是太欠缺火候了。待这件事完结，我再送你一副现在的笔墨，比这副好的多。”

　　胡豫沉默不语。

　　孟哲淳不是蠢人，不然不可能在夺嫡之争中胜出。“我不明白，你已经比平常人家享受到的东西和快乐多这么多。为什么还要与大妖有牵连？”

　　胡豫看着眼前人，同样问道：“陛下为什么要问已经知道的事情？”

　　“朕不知道！朕只知道朕的江山！”孟哲淳被胡豫说了痛处，恶狠狠的回应。

　　“玄天门的道长有次经过老臣家，老臣与他畅聊了许久，虽然很多话语都忘记了，但是对于一句话却是记得十分清楚。既然有了相见的缘分，就是一场造化。陛下，难道你觉得不是吗？”胡豫并不辩解自己与大妖的关系，而是说上了其他话。

　　孟哲淳摇摇头道：“这是人的世界，不是大妖的世界。胡豫，你被妖迷住了。朕虽然不舍得失去你这位老朋友，但是你鬼迷心窍了，背叛了同族，帮助大妖逃离这个世界。你不再配与我们同行了，胡豫，今日就在此地你我恩断义绝。”

　　胡豫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道：当年你对慧馨也是这样说的吧。

　　孟哲淳怒气冲冲的走出了大厅，看着门口站着的翟天齐四人，寒声道：“经伏罪部查实，羽西城胡豫将军一家与大妖勾结一事证据确凿。两日后斩立决！除却直系亲属外，其余外亲与仆人尽数发配边疆做苦役。”

　　然后顿了顿，闭上眼睛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此次揭发此事的翟家、吉家以及方家功劳巨大，赏黄金万两！”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胡府，同时也带着侍卫离开了羽西城。这里已经不需要他善后了，而他也不需要羽西城这一片曾经属于自己最为快乐的回忆地了。朕只需要自己的江山永固。

　　伍左看了一眼门内的胡豫，带着李刨根和文究底走出了胡府，经过翟天齐身边的时候，小声说道：“给你们半个时辰叙话。”

　　翟天齐紧握双拳，愤怒的走进大厅，看着对着自己微笑的胡豫，双手抓住他的衣襟问道：“为什么？他明明给你机会否认的，你只需要说不是一切就会迎刃而解，为什么要弄成这番田地。你不怕死，你为何不为你的家人着想一番？”

　　吉福与方熙照在旁一同看着胡豫，当年一起游山玩水，一起从军到现在的老去，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胡豫会和大妖有牵连。

　　胡豫此时似乎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微笑的将三人抱在一起，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述说着一些事情。

　　翟天齐失魂落魄的从胡家出去，方熙照脸色苍白的跟着翟天齐一起回去了。吉福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倒在地面上不肯起来，最后还是被家仆推上了马车带了回去。

　　城军统领看到三人哭了如此痛苦，也是深深叹口气。自己也是胡豫将军带出来的兵，想不到二日之后就要在法场上看着自己的老将军被斩首，一时间也是五味杂陈。

　　羽西城大街小巷贴满了官府的贴报。胡豫与大妖勾结的事情自然不会写在上面，免得百姓被大妖所吓。但是巧立名目自然有的是罪名。胡豫最终被安上了贪赃枉法、与敌国勾结的罪名，两日后全家斩立决。与此同时，因为揭发用功，翟家、方家以及吉家也上了贴报，奖章他们举报有功，为国为民。一时间，羽西城对三家赞不绝口，而对于胡家的罪行则是人人不耻，都在等待着两日后的斩立决。

　　翟清莲与吉子恒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两个人简直不敢相信。胡家通敌卖国？翟清莲隐隐约约知道此事是跟自己身上的妖气有关，立刻想要问父亲事实的真相。而翟天齐和方熙照出奇的口径一致，确实是胡家通敌卖国，随后不再言语。

　　而吉福同样的说辞也到达了吉子恒的耳中，吉子恒红着眼眶摇摇头，大笑道：“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不信！”

　　夜风凄冷，胡家上下一片凄惨。而只有十岁的胡青却还没反应过来家中的变故，甜甜的在唐氏的怀中睡去。

　　胡豫握着唐氏的手，低头说道：“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青儿他们。”

　　唐氏笑着抚摸了一下胡豫的脸颊说道：“老爷不必道歉，既然嫁给了老爷您，妾身自然知道什么叫宠辱与共。既然老爷有一些东西不能明说，妾身也不怪你。好在榭儿被你支走了，不然胡家是真的要绝后了。”

　　胡豫感激的看着唐氏，紧紧的拥抱着她，这一刻，胡豫的心是真的爱上了唐氏。而唐氏则微笑的拥抱着胡豫，心中想道：伍姐姐，我终于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胡大哥爱上我了，虽然时间有些太短了，但是真的如你所说，好幸福。

　　自从知道了家中的变故，胡榭再也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静下心来插秧种田了。心急如焚的他每日都看着老马，希望他能带自己出去雪山，回到羽西城救自己的家人。但是老马丝毫不为所动，每日照旧插秧种田，做饭午睡，根本没有理会胡榭的眼神。

　　“老马，我求求你了！带我出去吧！求求你了！”胡榭忽然跪在了老马身前不起。

　　老马直接从旁边走过去，准备下田插秧。胡榭一把抱住他的双脚，喊道：“为什么？我父亲知恩图报帮你送回了马身，你为什么就不愿意伸出援手助我回家呢？”

　　老马冷哼一声，冷笑道：“你怎么就知道你父亲的知恩图报不是当初我已经帮助过他们所得来的反馈？因果已了，无需再增多一丝一毫了。胡榭，你既然进了我妖缘山，就已经不再是你人间可以接纳的了。”

　　胡榭第一次见到老马这一副嘴脸，阴险、自满以及对于他人的不在乎。一时间都没有注意妖缘山这三个字。

　　老马看着胡榭不松手，也索性直接坐下来，劝解道：“人生苦短。胡豫也享受了半百的富贵了，虽然是被我牵连的，但是有因有果。而你已经是妖缘山的人了，人间的事情也跟你无关了。”

　　胡榭此时才听清妖缘山这三个字，疑惑问道：“妖缘山就是此地的名字？”老马点点头，“这里是我的妖缘山，而每个大妖都有自己的妖缘山，这里是大妖最终的隐匿之地。若是被人发现，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我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胡榭没想到此地还有这样的秘密。

　　老马摇摇头，说道：“第一个进来此山的是一个女子，她叫伍慧馨。”

　　伍慧馨？胡榭在心中默默记住这个名字，然后奇怪问道：“那我怎么没见过她？“

　　老马无奈的耸肩：“她自己逃跑了出去。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当初带她来到此地，我身受重伤，根本无法照顾她。而此女天资聪慧，顺便说一句，她曾学道于天玄门，是天玄门万年来第一个女弟子，可见其资质多么恐怖。那时候我刚刚成为大妖，伤势严重，而她也没有乘我之危，完成诺言照顾好了我。但是在我伤势完好之后的一天，她在我妖缘山中消失不见了。”

　　胡榭听的一愣一愣的，问道：“莫非她是仙人？居然能从这里走出去？”

　　老马摇摇头，自己想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弄清那伍慧馨到底是怎么出去的。“这么多年来，我只能想到一个理由：此女天资如仙，道法高深，估计在妖缘山有了感悟，道法已经超越了当初的我。就连现在的我，估计也难及其项背。”

　　胡榭一听大喜，世上居然有如此奇人，问道：“若是我寻到此人，是不是我家人就有救了？”

　　老马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胡榭，嘴中吐出几个字：若你能寻到，估计你家勾结大妖的事情就不算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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