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棋局
郑然然顺着江玠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那矮几上摆了一幅棋盘，上头黑白零落，应当也是一幅残局，这觉明和尚的房里素雅无他物，桌子上却有一副残局，可见是个喜欢下棋的人。
江玠的话正投其所好，郑然然心中对他的佩服便又多了些。
那觉明果然没有再拒绝江玠，而是到矮几前坐下，请江玠摆棋局。
先前在汴京的时候江玠便常常与纪棠下棋，那时候郑然然看不懂，后来知道了江玠的身份，也便多多少少能够看懂一些他指点江山的气概，王侯子弟皆会下棋，棋盘里头论江山，是他们人人惯会的伎俩。
江玠所说的残局并非空穴来风，而是陈酌寻来的《忘忧清乐集》所录，他曾找江玠下过一盘，虽不得解，但江玠却把棋局记了下来，今日拿来正好用的上。
待棋局摆成，觉明的眉头便一皱，他抬眸深深看了江玠一眼，“施主出身清流门第？”
江玠谦言：“铜臭昭然，不敢称清流人家。”
许春儿听不懂二人的话，郑然然却能听得懂，陈酌祖上出过高官，高官向来自诩清流，家中便留了不少书香门第才有的书本集录，这《忘忧清乐集》便是其中一本，而觉明显然是认得这副棋局的。
觉明收回打量江玠的目光，却将身子稍稍一侧，不再去看江玠，只淡淡道：“这棋局贫僧参不破，施主请回吧。”
这便是又下了逐客令。
众人一默，心里面各怀心思，这个觉明和尚的确如许春儿所言，哪儿哪儿都透着古怪。
江玠勾了勾嘴角，“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之处恶，故几于道。大师，不是说出家之人皆无欲无求么？”
觉明的侧影似乎微微一动，却逆在光影之中令人瞧不真切，只有那带着些磁性的声音传过来，“施主，人皆有所求的。”
江玠又是一笑，起身便拱了拱手，“既如此，我等告辞。”
眼看着江玠要走，许春儿只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这就走了？”
郑然然扯着她就出了禅房的门。
“瞧出什么了？”
江玠嘴角噙着抹淡淡的笑意，看着身边一脸恍惚的郑然然发问。
郑然然回神，正对上男子含了些温情的目光，脸上的笑意却挂不住，只眉头一抹忧虑，“我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个觉明和尚有些怪怪的。”
江玠不依不饶：“哪里怪？”
郑然然这才凝神去想这个问题，沉思了一会儿才道：“这人长得怪，佛门的和尚整日里吃斋念佛，虽不至于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可也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单看这觉明和尚的面相，真就像是多少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样，瞧着有些苦大仇深。”
江玠点点头，续问：“还有呢？”
“还有那棋盘也奇怪，这《忘忧清乐集》是陈酌大人从自己家里寻来的，当初口口声声说这棋局是珍本，可是这觉明和尚居然见过，瞧着他像是出身不俗，可出身不俗的人又怎么会出家当了和尚，我可真是想不明白。”
郑然然不过才分析了这么两句话的功夫，许春儿已经在旁忍不住拍手叫绝：“厉害了，你们官府的人观察力都这么强啊，我怎么就没瞧出来呢！”
郑然然冲着她冷冷笑了笑:“许姑娘，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跟一开始那个仙风道骨骗我银子的许姑姑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许春儿一噎，闭了嘴便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嘟囔：“夸你们呢，反而成了过错了，这是什么世道。”
果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江玠终于淡淡开口，打断了身旁两名女子的谈话，他道：“不仅如此，这觉明的矮几上摆的是一副古局，多年来一直没有人能够破解，他却念念不忘。我们可以姑且认为人各有志，和尚也不例外，可即便他的志向是下棋这件事，也不至于攀着一副古局不放手却不肯与我下一盘，奇怪吗？”
郑然然与许春儿不约而同地点头，奇怪。
许春儿这才似乎琢磨出了些味道：“这觉明和尚还真挺苦大仇深的，心里有什么事儿放不下吧？”
郑然然摇了摇头，心理学上的东西她不懂，许春儿这个问题即便让她把觉明和尚的心剖出来看一看也找不到答案，倒不如江玠与人家几句话来的轻巧。
眼看着日头高起，昭明寺的香客渐渐多了起来，虽不至于门庭若市，却也算是人流如织，国寺果然是国寺。
人一多，江玠等人的身影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郑然然抬手挡了挡炙热的阳光，问江玠，“大人，咱们是再留一会儿，还是就这么回去？”
江玠听出她语气里有些遗憾，忍不住叹道：“先回去吧，这不是有收获么。”
郑然然顺着男子目光所指之处看过去，正见许春儿黑到了极致的面容。
她笑笑，“许姑姑，你可要做好赔人银子的准备哦。”
江玠补刀：“依照大昭律法，若是苦主索赔，她需要赔苦主两倍的银子。”
郑然然听了这话面上顿时现了笑意，当日许春儿也骗了她的银子，所以她也是苦主，这一趟下来净赚了一笔银子，不枉她费力起了个大早，果然值得。
她与江玠才回府衙，就碰上了已经从余隆镇折返回来的陈观，听说赵济源的母亲哭闹了两天，终于在今天早晨把自己哭晕了，陈观索性没再去，而是早早回来了。
郑然然与江玠便把许春儿的事交代给了陈观，二人撒手不管了。
到了下午，郑然然的房门被人敲响，她开门，见外头的人竟然是许春儿。
“你怎么在这儿？”
许春儿悠悠然进屋往椅子上一坐，笑意吟吟：“那你说我应该在哪儿？”
郑然然满脸狐疑地打量她，心想这人骗了临安百姓那么多银子，此时应该忙着挨家挨户还银子吧，又或者是因为银子太多还不上而被陈观关两个月的大牢？
怎么悠悠然在自己面前转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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