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未曾见过山海（下）
不像其他很多人，一开口大声说话就会马上暴露声线缺点，粗俐又难听。
比如许华青。
等年芨发现自己在心里拿向淮远悄悄跟别人作比较的时候，她已经暗自咋了舌：不是刚才提醒过不能分心吗？
她抬头看一眼向淮远，他面色沉静，手里拿着一张图纸，不疾不徐的汇报着昨天的业绩情况以及今天需要大家完成的任务数量。
她依旧听不进去，又低了头，眼睛左右瞅了瞅，见身边其他人也基本一脸不耐烦，神色厌厌的模样，一下子安心不少。
看来，也不是她一个人听不进去嘛。
正式散会时，向淮远扬了扬下巴，使劲一拍手：“大家都听清楚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众人洪亮无比的嗓音：“听—到—了！”
这群人，开会时比谁都百无聊赖，一到散会时就瞬间精神了起来。年芨早已心领神会，于是捂着嘴偷偷笑，却没发现向淮远已经看到了她的动作。
“听到了就行，那就都散了吧，安排好人守着售楼部，其他人出去拓客，晚上会检查笔记本，不合格的人罚掉一天休息日。”向淮远说完率先迈开步子朝不远处的售楼部走去。
王姐哀嚎着：“完了，我这几天一直没整理笔记本，估计过不了关了。”
年芨觉得奇怪，明明平时不管工作还是跑业务看王姐都是最积极的一个：“怎么会啊，笔记本不应该是最基础的吗？”
尤其王姐这种已经在销售行业干了有些年头的人，更是不可能落下的啊。
王姐叹了口气，说：“没办法，这几天为了凑销售额，跑了很多老客户的家，基本没时间去找新客户，笔记本就耽搁下来了。”
怪不得。
年芨是混底薪的人，不像王姐一样家里有个才上小学没多久的孩子，需要的生活开销挺大，不可能只眼巴巴望着那两千五的底薪。
她业务能力其实挺不错的，听别人说上个月年芨还没来的时候，王姐就凭一己之力卖出了两套商铺，直接认购的，面积加起来有一百平，算上各种各样的优惠跟福利还有抽成，光是这个单子就能净赚好几万。
所以别人才都会说，销售是最赚钱的同时也是最不赚钱的行业。
每个圈子里都一定会有食物链顶端和末端的存在，比如在这个售楼部里，业绩能手无疑是王姐，而年芨，基本就是垫底的那个没得其他好说的了。
不过年芨倒是觉得无所谓，她不差钱，也志不在此，来上班也纯属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
钱不钱什么的，对她来说都不太重要。
不过……年芨心里还是存着迟疑：“王姐，我不是听说你开单子特别厉害的吗？”
言外之意是，怎么也会因为业绩这玩意儿犯愁。
王姐表情有些悲凉，随意说：“谁还能有谁厉害了呢，不都是靠时间跟精力堆出来的吗？”
听了这话，年芨点头表示认同。
这世上的很多事，原本就是没什么可以一飞冲天的。
她听到了很多人都在说王姐的能力如何如何优秀，人脉关系如何如何广阔，赚钱是如何如何轻松，可她也忘了，她也是亲眼目睹很多次已经下班后王姐依旧独自一个人坐在售楼部里联系客户的情景。
清晨的天气还是有些凉，丝丝冷风不停吹着，年芨竖了竖自己的正装领子，打了个喷嚏，然后对王姐说：“没关系啦，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到了晚上主管会忘记检查呢？”
她笑着，表情丰富生动，眼睛里溢出明亮的光：“反正我的笔记本也没做得有多好，要受罚大家一起嘛。”
王姐看着她，唇角动了动，似乎很想说些什么，平日里一直都很健谈的人却在这时不知为何沉默了。
她最终还是摇摇头，转身慢慢走进了售楼部。
看到年芨笑的那一刻，她一霎那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也跟这个姑娘一样，对任何事都充满了无限的希望，一身干劲仿佛怎么都用不完，活得跟个小太阳似的，不遗余力的想要把自己身上的光和热散发给身边众人。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不过只是一腔热血被浇灭而已，不过只是再也没了从前那样的活力四射而已。
尤其是生了孩子以后，王姐明显察觉到自己日益衰老的脸孔。
她今年才三十五岁，绝对算不上老，但在一众习惯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里看来，面貌却是真的大不如从前了。
她的额角不知何时也已经逐渐爬上了细小的皱纹，不管她买再贵的眼霜做再多的保养也无法祛除。
就连头发，也都不再跟一样乌油油的一片。
明显已经打了结，干枯发黄还开叉。
时光不知不觉间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是她用再多的护肤品保养品也无法彻底掩盖的。
人老了就是老了，哪儿有什么越活越回去的说法。
说来骗骗别人也就好了，真正活得通透的人，心里都是清楚的。
不过，越来越羡慕身边笑容明媚看起来似乎无忧无虑的年轻人倒是真的。
比如年芨。
才多大一个小姑娘，在王姐看来，她一身的奶气甚至都没褪掉，就这样出了学校混进了社会，也不知道到底是吃了多少亏，才能像现在那样笑得没心没肺。
有些话说得是极对的，没心没肺的人比起别人，的确能活得更潇洒安心一些。
因为想的事情太少，关心的事情不多，一颗心基本都放在了自己身上，对身旁发生的任何事基本都不甚在意。
能活成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不过这种人可一定不包括王姐。
人到了她这个年纪，需要思考需要负担的事情就越发多了起来，已经不再像小年轻时那样可以肆无忌惮的挥霍一切了。
装着一颗心的事儿，背上背负的太多，她走得太累，小心翼翼，步步为艰，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纰漏跟差错。
也是因为太过在意很多事情，所以永远没办法像年芨一样轻松快意的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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