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女相孤身（下）
伺清来见到我时，我没有梳妆打扮，一个刚昏迷醒来的病人，不可能为了他而妆。
“我和他单独说说话，你们都出去吧。”屏退所有人时，清宜和路千夜都不放心的样子，“没事，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六年前国寺一见，伺清这个人的眼神虽然灼热，但并不是敢上手来对我做什么的——除了扛起我来，不让我闯大堂惊扰圣驾。
那时的我，没有什么权力和地位，我还不是女相，恐怕他也以为，我还是影子清宵那个单纯的少女。
然而我不是。
隔着铜镜，我看到了他皱眉问我：“苏大小姐，当年为什么说了与我私奔，却又回到瑞王府？”
影子清宵的事，我知道得不清楚，但锅肯定是我背下了。
“你跟我说过你有多爱大王爷李瑞，那就罢了，为何后面会突然嫁给路大公子？”伺清今日目光不够灼热，恐怕是我的气场太强，甚至都没有转回头看他，“就算大王爷退婚不要你，那也该是我来照顾你的。”
他伸手就环住我的脖子，感受得到，这个和尚目的确实就是我的人。
好在老娘已经不是影子苏清宵，是一个经历了风霜雨雪的老女人，我冷冷拍了拍他的手臂：“放开吧，我不喜欢这样。”
伺清愣住了。
“你说的那些我都不记得了，在瑞王府我中了钟翎儿一剑失忆了，恐怕你不知道。”硬生生掰开他的手，我站起来，总算是面对着他，“不是李瑞抛弃了我，是我苏家与他商议退婚的。”
不存在什么李瑞这大王爷了不得的地方，女子并不一定就是被人抛弃的那一方。
“我今日愿意见你一面，一来想告诉你，我对你没有任何男女私情的意思，若曾经说过什么不合适的，你恨我也罢厌我也行，我现在和今后都不会那样想。”
很明显，伺清站在我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二来，听说你是清宜为花千放请来做证的，我在此替花千放谢过。你要什么谢礼，只管开口提，能办到我尽量给。”
国寺和尚，无非就是要财要名望，我都办得到，也算是为影子清宵惹下的桃花债做了结。
“我不要那些虚妄的！”
他站在我面前，高出我一个头，六年前他还只是个小少年，六年后竟然有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不要这些钱财名望，说它们是虚妄的，这我就不同意了，没有什么比它们更容易看到感受到。
“你想要什么。”我若有几分玩味看着和尚，这家伙长大了分明已经学会收敛情绪，怎么在我这里还是暴露出一丝怯懦，“难不成，你还赖上我了不成？”
我苏清宵并非能在路府开个后宫，学高阳公主还是山阴公主养男宠的女子。
留下花千放，一来他是我叔叔送过来的，二来武功高强当个工具人使。这伺清和尚一心垂涎你的人，这不是给自己放了一颗不合时宜的果实在身边？
“花千放一个太监，你留他在身边为哪般！”伺清质问我，“大小姐，我不要什么谢礼，只想偶尔能入府陪你说说话，就够了。”
嫌弃花千放是个太监，我还就真因为他是个太监从而对他放松警惕。
这天下的男人，我找不到第二个能让我像信任路千夜一样去信任他的人，花千放是这样，伺清更是。
我无法想象若是这天下聪明的男子到我身旁甜言蜜语，是不是立马就能击垮我心中所有心理防备，是不是再也不是一个强大独身的女人？
“说话轮不到你。”
我亲自推门开，花千放见我出门来，赶紧上前来问我有没有事。
他一直在外头守着。
————
路千夜走的六年，我实在是孤独了太久，曾经坐在院子里数花数叶子，消极活着、以泪洗面，从不出门，也不照顾儿子。
我甚至恨过儿子，觉得他出生，才让他爹拼命努力做个好丞相，只为了他的将来。
“儿子，听说娘昏迷的时候，是你拦着那和尚不让他进娘屋子是吗？”我把路啸之接过来，亲自给他炒了一盘鸡蛋，我不会做饭，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下厨给他吃，“味道如何，可惜了咱们这里也没有番茄什么的……”
我只会番茄炒蛋。
然而这大陆没有番茄。
“娘亲，儿子是要保护你的，当然要拦住不三不四的臭男人。”路啸之吃得香，嘴也甜，“鸡蛋好吃，娘亲说的番茄是什么啊？”
恍然一瞬间，好像回到了路千夜问我日行五百里的是什么“鸡”，日行八百里又是什么“车”……可能地球上的交通工具发展得更好了，然而我没办法再看到。
曾希望有朝一日带路千夜去看的，也看不到了。
“没什么，笑笑赶紧吃，吃完去花先生那里上课。”
我既然醒了，自然第一件事是要再上天礁山过问四长老术莳把我打晕的事。分明二长老吕采都给山间百合让我下山的，居然还收拾我。
还有梦中老爹说的启望眼、远海炼狱和不知为何出现在梦里的路千夜，这些我都要问清楚。
“娘亲，你大病初愈刚好就要出去吗？”笑笑似乎很担心我，养了几年的儿子，原来已经长大成了懂事有自己思想的小人了，“儿子陪你去可以吗？”
天礁山这地方吧，虽仙气腾腾的，但我终究不觉得适合孩子们去。这人世都还未涉，怎么能涉入神神叨叨的修仙之境。
我总觉得，天礁山除了跟前朝帝女束汀兰有关系，也与我苏家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是福是祸，总是不要随便触碰副本。
毕竟江霆风江如云父子我还没有摆平。
做个只手遮天的反派女人，太累了。
“笑笑再长大些，什么时候你的才学赶上花先生，武功超越连遥城，就可以陪娘亲四处溜达了。”
做这样的少年，那必然是长京城富家子弟一绝，能不能长成个好青年，我是不想过多干涉，顺其自然，我这个娘亲不靠谱已经很久了。
倘若笑笑真的才学能赶上花千放，武功好过连遥城，我一定教他经商之道，他成为下一个路千夜，继续振兴路府，有戏。。
“儿子，好好读书，将来给你挑个好姑娘做夫人！”我摸了摸他的头，径直走出府门去，骑马扬鞭正要上路，连遥城和清泠回来了，“不说他二人，我都忘了他们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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