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宫中除夕宴（一）
除夕之夜来时，长京城很是应景，又下起了大雪来，我本来想打退堂鼓不去了，但又知道“抗旨不尊”，即便有实力那样，也是有点过分的。
“清泠丫头，把手炉都拿出来备着，看看哪一个最顺手最暖和的，再拿给清宵清宜。”奶奶在屋子里忙坏了，跟着一群小丫头给我和清宜挑手炉，“好好的偏偏下雪，这是老天爷看不惯我家姑娘们是怎么回事！”
奶奶把我和清宜，时常叫做姑娘，有那么些许瞬间，我都觉得我和清宜才是路家的两个金贵的小姐，路千夜他们兄弟是上门女婿。
我出去透透气，路千夜正在院子里督促小厮们贴对联的、换灯笼的都手脚麻利些。
“这一处，挂上几个花灯，你们夫人最喜欢的就是花，无比把这里照得亮堂堂的，明日那梅花一簇，正好也要开了。”路千夜还没注意到我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一个人盯着那些忙里忙外的，“今儿你们可以把亲戚家人的，都接进来路府，在路府好好吃一顿年夜饭。”
“我们走了，他们一定可以不那么拘谨的。”我走过去靠在路千夜的背上，他忽然停住了对下面的人呼喊，“路千夜，肚子里有小人，我都没有单独和你过个年。”
他任由我靠着，背着双手，仰天望着：“若是孩子是年关之后才来的，那也好，只不过我倒觉得，早来早出生，也不赖。”
我还不想生呢，按他这样的说法，好久好久，我都因大着肚子行动不便，上一次李珣敢关我在太后殿中，他是完全把着我是个孕妇。
“若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不会那么快嫁人，我定要好好享受作为一方富商的乐趣。”想一想，确实也是遗憾，“路千夜，若是再有重来的机会，你会怎么活？”
他也不知我哪里来的想法，许是因为孩子，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我现在变得疲累不堪：“清宵，你是不是觉得，嫁给我困在这宅院里，变了。”
“路千夜，不是我们变了，是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平静安宁的。”既然说起了这个，那就认认真真好好说道说道，“人的一生本来就不会事事遂人愿，我曾经以为只要人够聪明，她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直到……启素素那件事发生了，我才知道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聪明反被聪明误，路千夜细细咀嚼着我说的这句话，路千夜的那样子，分明就是从未听过此话的。
“难道你没有听过这句话？”
我抬起头，绕到了他的面前：“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来的那个地方，那里有很多俗语，都是那一文明传承下来的道理，如今来看，都是真理。”
路千夜拽着我往屋里去，他关上了门，严肃而又认真的样子，让我好生不习惯：“清宵，你说过你是神女，请你认真告诉我，你究竟为何而来，而来到这个世界，又能在我身边多久！”
他终于开始问到了关于我这个人最深秘密的事。
“路千夜，我说的每一个字，你会信的，对吗？”望着他那双秋意深的眼睛，他确实也变了好多，“我愿意和你说，我所有的秘密。”
我所谓的“秘密”，其实就是老苏的身份，以及我本该嫁给李玗的天命。说来好笑，我就是神的女儿，而天命就是神要逆天转世，让我母亲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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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夫人，咱们该出发进宫去了。”清泠和连遥城过来请我二人出门，“老妇人已经上了马车去，可快些了。”
我看着路千夜那张分明是不甘心的脸，伸出手去拂了他的情绪，探近了过去说：“我又不跑掉的，回来我一定全都告诉你。”
他这才舒展开紧蹙的眉头，捏了捏我的脸：“也是，怎么突然聊到了这样严肃的话题，年关的，还是开心些，我的夫人就在身边，肚子里都要孩子了，还怕跑了不是！”
是，自古传说中的神女，没有我这样憋屈的，她们都是会仙术可入天宫的。
我这样人间活着，虽有死里逃生的时候，但终究还算安稳，没有伤心伤情，路千夜一直爱重，我也不像是下凡历劫的。
“走啦走啦，奶奶等着！”我拽着路千夜，往府外去，这才意识到，我是又有很久很久没有出去过了，“出去放风了！”
路千夜说的对，高墙大院，早就已经开始改变那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我了。我学会了担负责任，学会了揣度人心，学会了临危不惧，但我真的已经忘了孤高清闲和少管闲事是什么感觉。
“姐姐，你们聊什么把彼此聊得面色铁青？”清宜也不知是哪里掏出来的镜子对着我，“看看，姐姐这一脸愁容和落寞。”
原来愁容和落寞也是可以直接在脸上看到的，神奇的是，这样抽象的概念，它往往就是很具象。
“哎呀，没有聊什么，就是夫妻之间的那点小话而已。”我赶紧调整情绪，“清宜，一会儿到了宫里可万分小心，那是人家的地盘，不如府里安宁的。”
她点了点头。
说回来，其实我也没有必要留恋过去，我在地球成长成一个孤独的人，那是和环境有关系的，舅舅冰冰冷冷的，他也不容易。
若有一天，我真的可以见到老爹说的天边红云，可能也改变了主意，想要回到地球的，因为孩子。
但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带着路千夜离开，奶奶清宜她们还会过得好吗？千余又是否能像路千夜在这水深火热的时代撑起来一个家？
“不回去了！”
我忽然脱口而出，清宜吓了一跳，我清醒过来，赶紧解释：“我就是想突然吓你一跳，怎么样，吓到了吗？”
“姐姐，多大的人了，还玩这游戏。”清宜没好气地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肚子还大着，“进宫了千万小心的，我看是姐姐你！”
笑着圆过去，我心里送了口气，怎么自己发呆还吼出来了。幸而清宜是个事事信我不怀疑的好妹妹，我这才没有被继续追问。
————
“是林府的马车！”
过了转角，离皇城不远的地方，马车外千余对着路千夜喊，这除夕夜宫中宴会，怎么会有他林秋漾的一席之地。
“路大人和路将军，别来无恙，没想到好久不见，竟然是在这里再见。”果然是林秋漾在马车上，我和清宜隔着马车帘子看到了外面，“举家入宫赴宴会，路府不愧是路府！”
这林秋漾说话，倒是跟喝了醋似的酸出了天际，可他不是也来了吗。
“秋漾忘了陛下的叮嘱了吗？”林老爷子坐在马车上，听着说话中气十足，“莫节外生事，赶紧入宫才是。”
我听着这位出了名的“神仙”追随者，原来真是个脱俗之人，不形于喜、不形于怒，儿子说话刻薄，他还是真的要管的。
“柴屏郡主当年嫁给这样的人，真的是可怜了。”我听着外面的一番动静，想起了她到死，我们都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这老匹夫都没有给路千夜一个交代的。”
“威风谈不上，不过是蹭着奶奶好歹是宫里出来的。我看林府才是厉害的，小姨死得不明不白，还能给林府谋此恩惠。”路千夜刻意说出了柴屏郡主的死，他是不甘心的，没有真相，永远不甘心，“林秋漾，你可千万别让我查到你父子与我小姨的死有关。”
林秋漾愣在原地，不说话也不闪躲，只是林老爷子一双无神的眼睛，忽然盯着路千夜不放，任凭马车前去。
“那双眼睛，太渗人了。”千余对自己仿佛被定住了的大哥说，“大哥，咱们也该进去了。”
路府的马车要动，偏偏远处来了一辆熟悉的马车，我隔着帘子远远的都认出来了那是谁。一掀帘子，我果然没有认错，那就是李玉玲，她竟然回来了。
“清宵，你看到远处那马车了吗？”路千夜问探着头一副不开心模样的我，“李玉玲毕竟是长京城的公主，回来也是应该，但……”
我发觉了路千夜迟疑，赶紧问他哪里不对劲。
“夫人，那个马夫可是江如云，帮着钟翎儿截走大王爷的深洲第一高手。”连遥城都坐不住了，他赶在路千夜开口前与我介绍，“这玉玲公主，怎么会与江如云在一块儿！”
路千夜与我相顾一眼，我们已经明白了，恐怕钟翎儿已经将李瑞交到了弩阳城某个地方，并且还回来长京城与我和路千夜示威。
终究是不太平的，这长京城。
“你看那马车停都不停的，直奔宫门就进去了，看来是没把咱们当回事！”清泠小声嘀咕，我看着李玉玲回京，心里有些不安，“小姐，今夜，应该太平的吧？”
我安排了部下一半回去探亲，另一半在宫外守着，不会出什么事的，千余这一次没有和我与路千夜商量，私自做了安排。
“干得好，千余。”
奶奶终于发话，让我们管他谁来，自顾自进去就是，终究是入了皇城去。
雪下得越来大，似乎压住了天际的光亮，今天黑得早了，但愿平安。若李玺也是个针对路府苏府的，我定要摘下头上的钗，像杀田轻为一样，不顾一切。。
我要我的孩子，不会死在腹中，还不曾见过我和它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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