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竹林
竹叶枯黄、泛红。
微风萧萧。
竹林之下，一个黑衣人抱着胳膊，静静站立着。
在他视线的尽头是一条小径，小径的尽头是辰都整座城池的剪影。
地上有落叶。
落叶微黄，土壤也是微黄。
忽然，小径上走来了一个青衣剑客。那剑客头戴斗笠，衣摆翩翩。他脚下走出的每一步，起落和跨度都是出奇的一致，不高一分，不长一寸。
他一直走到那黑衣人面前七步距离前，然后站定。
“你终于来了。”黑衣人道。
青衣剑客没有说话。
他选择用剑说话。
宝剑缓慢出鞘，慢得就像刚从冬日里复苏的蛇一点点钻出栖息的洞穴。青绿色的剑身摩擦着剑鞘的吞口，发出沙沙的声音，似青蛇吐信。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青螭】？”黑衣人又道，“看起来确实非同一般。”
从始至终，青衣剑客就没有理他，只留给他斗笠之下露出来的半张棱角分明的脸。但这似乎并不影响黑衣人自说自话。他的表情轻松得很，即便他看到青衣剑客已经摆好架势，长剑斜指大地，甚至在内力激荡之下震动得嗡嗡作响。
二者同时陷入了沉默。
区别在于青衣剑客是一直不做声响，而黑衣人则是终于闭上了嘴。竹林里只传来阵阵风吹叶的婆娑声。
一息。
两息。
三息。
铮——
剑鸣声打破了宁静，青衣剑客当即出手！
宝剑疾刺而出，快如闪电！恰好一片竹叶飘飘落下，却在半空中就被剑气生生割成两半！
《天青剑法》，【穿林打叶】！
剑尖破风而至，但却没能刺中黑衣人。
黑衣人双臂一展，脚下踏着落叶，像是一只倒飞的鸟。【青螭】不断前刺，但就是离黑衣人的胸前差着半寸的距离，连衣襟都碰不到。
剑客进，黑衣人退，余下的都是风声。
下一瞬间，青衣剑客立刻变招。
或许是他知道这样你退我进只会浪费时间，于是他脚下一顿，手腕转动，长剑一甩，变直刺为横扫。这一剑算是有了些成效，起码划破了黑衣人的衣襟。
黑衣人见状，两三步就止住了身形。
而青衣剑客却没有乘势追击，立刻将长剑收回，横在自己身前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因为黑衣人的动作并不比他慢。
嗖嗖嗖嗖——
十枚梅花钢镖飞射而出，直冲青衣剑客的面门、腰腹、肩膀而去。两人现在只有不到四步距离，就算是一个孩童，也能把飞镖丢到对手的身上。
飞镖脱手而出的时候，黑衣人的脸上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出手之前，他就已经对飞镖的距离和角度有了精确的计算，就连穿过竹林而来的风都是顺风，简直是如有天助。虽然他是数枚钢镖同时击发，但每一枚钢镖之上都被他注入了精纯的内力，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都足够击破三层布帛之后再扎进对手的身体。
以他对眼前这个青衣剑客的了解，他一定会施展《天青剑法》中最适合防守的一招【一叶障目】。
然而此招终究是剑招，又如何能够挡下所有的梅花钢镖？何况他还在其中藏了两枚轨迹特殊的飞镖，最终会落在对手的下身。他一定想不到。
黑衣人胜券在握。
……
风止。
尘埃落定。
地上的竹叶被踩出细微的咔嚓声，把竹林衬得更加寂静。
叶倾城佝偻着腰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十分难看。他左手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像是里面没有了骨头一样。
在他的左手里，正抓着一个满是破烂口子的斗笠。
梅花钢镖就落在叶倾城身前的地上，夹在枯落的竹叶之中，不多不少，刚好十枚。
这便是杨荆最为自信的一招所产生的效果。
天青城的武功并不是什么秘密，即便别人学不会，但多半听也听说过。杨荆能猜到叶倾城会以【一叶障目】来应对，叶倾城自己更能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准备了一顶斗笠。
这是一种用晒干的竹叶编织成的边沿宽阔的帽子，可以遮阳。有的斗笠中还会夹上油纸，下雨的时候也能防止自己被淋湿。
而叶倾城准备的这顶斗笠，里面夹的不是油纸，而是一整片铁皮。
杨荆的钢镖就算威力再大，也不可能轻易地击破铁皮。见到杨荆发出飞镖的瞬间，叶倾城只是一低头，伸手将头顶的斗笠立在面前，然后在后面一掌拍出。
斗笠如同一面巨大的盾牌。梅花钢镖撞上斗笠之后，轻易地将竹叶撕开，却只能在铁皮上留下几个凹坑，然后被传递而来的掌力直接拍落。
十枚钢镖，一招化解。
接下来，叶倾城的动作没有丝毫的迟疑，下一瞬间，长剑便直刺而出。
在杨荆的眼中，只能看见一顶斗笠遮住了自己的视线，然而等到能够重新看得见对手动作的时候，他就只能看见刺来的剑尖了。
这世上或许没有比天青城的剑法更加干脆利落的招式了。《天青剑法》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把剑送到该送到的位置上就是这门剑法的全部要义了。
剑出，血溅。
杨荆的喉咙被【青螭】直接贯穿，他的眼神被定格在不敢相信的那一瞬间。或许他死前一直都在懊悔，自己为什么对这顶斗笠毫无防备。
秋日的晌午虽然亮堂，但阳光并不毒辣，完全没有必要遮阳。而且天空晴朗无云，更谈不上会下雨。这样的天气里，有人戴着一顶斗笠出门，绝对是稀奇的事情。
自己应该猜到的。
就算猜不到，也应该有所防备。
只可惜杨荆没有机会后悔了。在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他能做的只是飞身踢出一脚，想要把斗笠踢回去，阻止叶倾城刺来的一剑。然而叶倾城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杨荆的一脚虽然力大，但也只是踢断了叶倾城藏在斗笠后面的左臂，并没有阻挡住叶倾城绝杀的一剑。
短短一天之中，叶倾城已经在脑海中把这一招演练了不下数十遍。
现在，他看着死不瞑目的杨荆，心中却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杀人。
天青城不会允许自己冒这个风险，青云榜之争牵扯着门派声望，一定要从长计议。
所幸，倒下的是“梅花镖”。
站着的，是“斩蛇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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