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多少

　　墨钢刀，没脑子，武功很差，脾气不小，两个追捕的同伴，一群武功更差刺客，一辆月色下逃走的马车……

　　还有陈越。

　　这些词汇再次从记忆中迅速浮现。十二个时辰之前发生的事情不应该这么快被遗忘，说到底，是颜依柔中毒和颜廷赠剑谱两件事情冲击力太大，才让萧默犯了这种顾此失彼的错误。

　　到了这个时候，萧默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差得很远。至少行走江湖这一点上，他实在是太过幼稚，连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在他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背离了自己下山的初衷，而且越离越远。

　　离开陵城来到辰都的时候，萧默是带着抛下过去重新开始的决心的。可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无论是心性还是能力，自己都没有实质上的成长，只是在逃避。

　　现在，他想努力纠正这个错误。

　　于是他选择在这里坐着，思考着眼前发生过的事情互相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牵连。

　　从一开始，酒楼的半夜其实就是颜廷派来的人在搜查，暗中保护颜依柔。这和他之前所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颜依柔自己应该也清楚这些，他们三个人的底子应该是干净的。

　　但一天过去了，他们都还没有消息。

　　萧默原以为颜廷能够在中午就找到医馆就是那个带刀的护卫通风报信，但今天在府里绕了许久，萧默根本就没有看到他。

　　颜府就那么几个护卫，都集中在前院，萧默不会漏掉任何一个。

　　在白天的时候，萧默以为这三个护卫其实来自官府，并不算是颜廷的家丁。可是结合刚才获知的消息来看，颜廷是要人暗中给女儿行方便。这种事责任不大，但是很繁琐，颜廷就算敢公权私用，也不会有人愿意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明天去官府看一眼，那个带刀侍卫究竟在不在编制里便是，只是萧默此时此刻被这个问题牵绊，他就很想立刻得出一个结论来。

　　刺杀的是一群武功并不高深的人，否则也不会十来个人围攻，还有一个人会被斩断一条手臂。

　　但这十来个人里有陈越。

　　这是最让萧默感到可疑的地方。

　　当初一别，萧默没打算再见到他。而现在，萧默不得不开始推测有关陈越的一切。

　　陈越可能已经归属于奇门，这是和金星河短暂交流中得到过的信息，结合穆大头的说法，八九不离十。那么那个专门用来发射铁莲子的机关圆筒出自奇门也就顺理成章。

　　因此，结论就是：奇门要刺杀颜依柔。

　　而陈越，他很可能只是一个参与的人，因为行动并不是很符合自己的利益，所以他也没有很出力。或者陈越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所以才会混在里面，并不使用什么高明的武功。

　　这是萧默的初步判断。

　　他对自己的推测很有信心。

　　只可惜，萧默从头至尾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胡思乱想，努力把已经知道的事情用一些说法来解释清楚。如果有一个全知全能的先生在场，一定会指出萧默的一个巨大的遗漏。

　　那些人逃走的时候，是陈越下的令。

　　……

　　一夜很快过去。

　　萧默隐隐担心的第二次刺杀并未出现。

　　他并不知道，其实就在那天黄昏，远在半城以外的承露台上已经发生过第二次刺杀了。他也并不知道颜廷其实有一个身穿黑衣，带着皮面具的手下正在暗中替他办事。

　　他更不知道的是，无论颜廷还是黑衣人，两个人都已经因为清玄道人的缘故选择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萧默知道的事情很少。

　　但他要面临的事情却很多。

　　天明。

　　萧默拖着疲惫的身体，决定转身拍门，找一处颜廷答应留给自己的东厢客房休息一下。

　　昨夜，忧虑让他没有选择入睡，而是盘膝打坐了整整一夜。修炼内功固然可以放松精神，但肉体上的疲劳依旧难以消除，维持着打坐的姿势四个时辰也不是人人都能挨得住的。

　　距离九州评剑只有六天时间的当下，萧默做的事情可以说是在找死。

　　习武之人甚多，不少人也会为了追赶他人进步的速度选择夜间以打坐修行代替睡眠，但像萧默这种就坐在大街门口上修炼的，还真是头一个。

　　萧默不是不知道这很危险，但他就是偏偏有这个胆量。他想试一试自己能不能在呼吸吐纳这种极端敏感的状态下，一瞬间感知到身周三丈内是否有人靠近。

　　事实证明，他可以。

　　夜间，打更人寻街打更，甚至没有看见大门阴影下的萧默，却能被萧默隔着一条街听到。

　　气存在于天地之间，原本是静止的，因为有了人存在，气才流动了起来。人呼吸，就会有微弱的气流；无数人呼吸，就会有风。而气只要流动起来，就会有声音，就会被发觉。

　　这是萧默修炼《逍遥游》内功至今，发现的最大的好处。

　　而正如前天夜里，那个打更人不知道自己在经过颜家府邸门前的时候旁边就坐着萧默一样，萧默也不知道，就在颜府对面相隔一里远的一条巷子里，有一双眼正借着一支圆筒的帮助，朝着这个方向看。

　　萧默阻止了第三次刺杀。

　　只是出了刺客自己以外，并没有人知晓。

　　萧默拍门的手掌尚未落下，就看见颜廷两个侍卫已经拉开了府邸的大门。

　　颜廷一身朱红色圆领大袖的公服，衣袍前胸的位置绣着考究的花纹。头上戴着幞头，脚下踩着革履。萧默看到颜廷和前一日完全不同的打扮，便知道今天这位颜大人一定有很多正事要办。

　　“见过颜大人。”

　　虽然已经相互透过了许多底，但面子还是要做足，萧默还是恭敬地行礼。

　　颜廷看了萧默一眼，停下来随口问了一句：“你昨晚就守在这儿？”

　　萧默没有丝毫扭捏，大方点头称是。

　　颜廷道：“没这个必要，他们进不来。”

　　然后他顿了顿，对萧默意味深长地说道。

　　“如果他们想进来，你是拦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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