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认清自己
程渺回家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的，客厅的灯都已经灭了，只剩浴室里明晃晃的一盏。
程深才洗完澡出来，灯还没关。
他穿着一身浅灰色棉质睡衣，发梢还挂着水滴，时不时顺着往下滴，落在睡衣上。
“姐。”
程深叫了她一句，声音压得轻。
程渺点了点头，又用气声问他：“都这么晚了，才洗澡？”
少年额角抽了抽，明摆着一副不想和程渺交流下去的模样。
他心说，这个点我洗个澡怎么了，你还这个点才回来呢，五十步笑百步。
程深在浴室门口顿了两秒才抬步往二楼走去，程渺毫不在意，也跟着他往二楼走。
姐弟两的卧室都在二楼，两个房间正对着，中间则是一间面积不小的书房。
程深左拐，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又啪地关上门。一串动作娴熟得很，而在程渺看来，却像是在躲她。
程渺脸上的妆还没来得及卸，水红色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她此时在想什么。
正准备转身回自己房间的时候，程深又把门打开了，少年身后是亮白色的灯光，把他紧紧包围起来。
“姐，我之前让你帮我带的竞赛书在哪？”
程渺明显没想到他是要跟自己说这个，整个人微微怔住，上下唇瓣轻轻开阖，差点忘了要怎么去回应。
“你自己去我房间拿，行李箱里边，我去洗澡。”
“行吧。”
程深从行李箱里找到好几本封面颜色不同的化学竞赛书，每一本都是全新的，在礼德市根本就买不到。
他拿起来压在手掌上，掂了掂重量。最上面那本书封皮上的化学两个字闯入少年的双眼里，像是星火在跳动。
那就是，他全部的梦与想。
回过神之后，程深顺手把紫色行李箱的拉链拉上。扭头走出程渺房间的时候，不经意瞥到她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照片里是沈霖和程渺高中毕业时拍下来的，还是程深亲手按下的快门。
想到这儿，他就觉得烦躁，伸手抓了抓发顶。
把那摞竞赛书搬回房间之后，程深也不挑，直接将最上面的那一本平放在书桌上，随后从笔筒里抽出一根黑色中性笔，开始奋笔疾书。
夜色愈深，风声也渐渐消停。
程深停下写字的动作，猛地往后一考，转椅跟着晃了晃。他双腿敞开，随意地靠着，双眸盯着天花板上的某一处，渐渐出神。
顿了几秒之后，他抬手去够桌上的手机。划开屏幕之后，发现微信里冯嘉给自己发了好几条消息。
他额角抽了抽，不情不愿地点开了对话框。
冯嘉：棠妹妹刚给我打电话问我咋跟她打电话，我一脸懵。
冯嘉：你给别人打个电话至于吗，还得用我的手机，这么大个男生害臊个屁啊？？！
冯嘉：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别扭死个人了？？？
程深扯了扯嘴角，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现在真的很想拦个出租车去冯嘉门口，把他从床上捉起来打一顿。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还是极其不耐烦地在输入框里慢吞吞地敲下了好些个字，认真又严肃，像是在庄严宣誓一般。
收到程深消息的时候，冯嘉正在王者峡谷跟不知名的一个小哥大战第二十九个回合。
这个小哥是冯嘉最近两周认识的，不知道这位同仁是看上了自己的技术还是糙汉音，就一直抓着他不放，一有空就去王者峡谷斗一局。
1v1的对决枯燥又乏味，前二十八个回合，两人打成了平手，各赢十四局。这会儿正在大战第二十九个回合，可不巧，程深的消息来的毫无预兆。
屏幕上方跳出的那条微信消息带着些许的魔力，冯嘉只是掀起眼皮扫过一眼就僵住了所有动作。
屏幕里，冯嘉操作的英雄刚推下一座塔，本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却由于一时的失神，被对面小哥两下大招，秒得没血了。
冯嘉哪管得了那么多，退出游戏，直奔微信。
他几乎是抑制住内心的复杂情绪，抖着手迅速打下一行字——
卧槽，你他妈真的认真的？
程深握着手机的右手一紧，贴着冰凉手机背面金属壳的掌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渍。
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去回复他，屏幕上就又多了一个白色气泡框。
规规矩矩的气泡框里是系统默认字体，明明是最正常不过的猜想，是每一个少男少女春心萌动时下意识本能的猜想。可是，从别人口中传到自己耳朵里，总觉得意义非凡，而且更像是事实。
23:37
冯嘉：其实我觉得她也喜欢你。
程深沉默了好几秒才有了点反应，一个短促的单音节从他的口中脱出，带着些许的恼怒和愉悦。
“操。”
聊天页面上，全都是冯嘉的白色气泡框，像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一样。而唯一一条能证明程深理过他的微信消息，在发出来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就被当事人毫不留情地撤回了。
可是冯嘉还是看到了，还看得一清二楚。
他心头漾起一丝别样的情绪，完全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他又怕程深不是认真的，又怕会负了许棠。他希望自己的兄弟可以和喜欢的姑娘出双入对，又希望许棠别栽在程深这头猪身上。
冯嘉叹息。
自己好像一个老父亲啊。
明天得找棠妹妹要糖吃了，改善生活。
程深撂下水性笔，消息也没回，直接把手机忘身后的床上一扔，毫不留情，也不怕摔坏。
他清晰又浓烈地记得。
那条在23时36分撤回的消息是——
我对许棠的感情，好像不是新鲜感那么简单。
我觉得，我可能真的喜欢她。
/
两天的假期悄然结束，尽管周末的时候在许棠身上发生了不少的事情，但是一回到学校，她就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安全感将自己圈起来。
星期天中午，许彻和蒋樾还是礼貌性地问了问许棠，要不要一块去吃饭，许棠软塌塌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婉拒了他们的邀请。
事实证明，不管她去不去，都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许彻他们回来的时候，脸上挂着深深的笑意，也没有语重心长地敲响许棠的房门，教导她一番。
许棠坐到座位上，一如往常那般把书包塞进桌洞里，打算趴在桌上小眯一会儿。
她的小脸没有整个埋在臂弯里，反而是面对着周致宇趴下的。一看到小男孩，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敲了敲他的桌面。
周致宇闻声看她，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许棠撇撇嘴：“我QQ上给你发消息了，你是不是都没有看见啊？”
男孩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淡淡的，不过挺容易就被捕捉到。
他解释说：“我成绩太差了，我妈妈把我手机收起来了，消息我根本就没机会看。”
最后一个字随着微风消散在空气中的时候，许棠似乎看到了他嘴角的一抹苦笑，那是一种不太美妙的感觉。
少女垂眸，突然有些难过。
她真的很幸运了。
虽然唐曼琳和许彻离婚了，但是唐曼琳并没有把她抛弃，尽管没有去和许彻争她的抚养权，可也在那两年的时间里关心着她的一切，教会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而许彻和蒋樾，也是一样。在她踏进碧月庭的那一刻起，他们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
她没有参加中考，进入礼德一中这件事，对于一般人家来说就是天方夜谭。可是许彻是真的在给许棠一切她想要的，不惜捐一栋实验楼，给她走进一中的机会。
她想。
她应该变得更好一点才行。
这样才能对得起这群人。
许棠戳了戳周致宇的手臂，轻声对他说：“那既然你还不知道的话，我现在告诉你吧。”
周致宇很给面子地看着许棠，认认真真地。
“我们班不是要参加艺术节嘛，秦师太决定是让我们排一个英语话剧，泰坦尼克号。”许棠的食指和中指来回在木制桌面上敲击，很有节奏感，“但是呢，关于剧本，我们不打算照搬原版，我们想创新。”
“所以呢——”许棠提高音量，周致宇的心随着她说话的声音也提到了嗓子眼，“有没有兴趣啊周同学，改编剧本，了解一下？”
话音刚落，许棠明显看到她的同桌眼里有什么东西跳动了一下，瞬间明亮了许多。
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
许棠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不要有太多心理压力，想去做就去吧，毕竟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不是吗？”
少女说完便收回了伸出去的手，还不等周致宇回复自己，她便缓缓闭上了双眼，额前的刘海不听话地倒向一边，美好得像是画廊里的一幅佳作。
第四组最后一排，冯嘉难得没有一到学校就掏出手机专注于游戏，反倒是在程深来之前紧紧盯着许棠看，连眼睛都不舍的眨一下。
由于他太过专注，最后程深什么时候回座位的，他都没太察觉。
程深卸下肩膀上的书包，狐疑地看了冯嘉一眼。又顺着他的视线往右前方往，最后定格在了许棠身上。
她正在睡觉，乖巧得很。
程深沉声说：“你他妈往哪看？”
语气不咸不淡，像是在阐述一件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小事，脸上也是一向的云淡风轻。
冯嘉一个激灵，转头看他。
他笑笑：“今儿吧，我一来就盯着棠妹妹看，还真是，越来越觉得，这小姑娘真好看。”
程深心底冷哼一声。
真他妈想揍人。
他沉思了好一阵，怎样才能让说出来的话不携带太多威胁的意思。
可是未果，因为他觉得那样简直太便宜这个沙雕了。他还是想，直接把他捉起来打一顿。
最后，程深朝冯嘉勾了勾指头，示意他往自己这边靠。
冯嘉没想，下意识就往那边靠，不带一点犹豫的。
直到他的脸和程深的耳朵隔了不到二十公分，程深才有所动作。
他抽出书包里的那本蓝色化学竞赛书，一把拍在了冯嘉头顶。
随之而至的。
还有程深“善意”的提醒——
“如果缺爱，别打她的主意。”
“再不济，就搞基。你放心，兄弟我是不会带上有色眼镜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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