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向她道歉
黑夜和白昼交替，天空中的最后一抹亮光悄然消逝，街边的路灯陆续点亮，学校周围的小店也都亮了起来。
礼德一中，教学楼灯火通明。
讲台上，赵志权埋头写教案，偶尔会抬头点某个人的名字，提醒他不要做别的事情。
程深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远处山顶上佛塔塔尖泛着血红色的光，再这么盯下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刺入自己的心脏一般。
冯嘉难得收起了手机，捣鼓桌上的那一摞卷子。
他叹息：“许棠真好，躲过了月考，期中考，八校联考。”他拿起不久前发下来的试卷，“而我呢，又是全班倒数。秦师太还找我妈谈了话，哎。”
程深多多少少听进去了一点，但是没有发表任何观点。毕竟，每次成绩出来以后，冯嘉都是这么个状态。
他还奇怪，秦师太何必每次都请家长呢，多浪费口舌。
冯嘉见程深一句话也不说，故意连续叹气，引起某人的注意。
程深心情本就不好，被他这么一弄，耳边更觉聒噪，真是不愿意再在这里多待一秒。
冯嘉：“你很介意对不对？”
“什么？”程深回眸。
“你很介意，她对你的评价，你在她心里的样子，对不对？”
虽然这话冯嘉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荒谬，也根本不像是用来形容程深的，但是他已经不能用新鲜感来说清程深对这位新同学的感情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去帮助一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会对伤害过自己的人说话柔和；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在意一个人的看法。
就算许棠是顺着他的意思来，他还是别扭得不行。像是自己把自己禁锢在了一个狭窄的迷宫里，多走一步都觉得不适。
冯嘉突然笑了：“你应该问问自己，是不是心动了？”
停了两秒后，又补充着：“谈不上喜欢的一种感情，因为，你好像并不只是想在她身上找乐趣。她受伤了，你却没有那么开心。”
程深冷着脸，不去看他。
“冯嘉。”
“嗯？”
“你今天话是不是过多了点？”
随后，冯嘉接受到了一个足够杀得他没血的眼神，异常致命。
弱小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冯嘉，决定埋头和写不尽的习题做斗争。
程深如坐针毡，他起身，拉开椅子，往讲台上走去。
赵志权听到第一声动静时，抬眸，在最后一组最后一排发现声音来源。本想呵斥两句，一看是程深，他又默了。
“赵老师。”程深轻声说。
赵志权还没从上周的阴影里恢复过来，看到程深就想到主任说的话，他小心谨慎地“诶”了一声。
“我能不能出去一会儿，今晚的习题我都写完了，过会儿就回来。”
“啊，嗯，行，去吧。”
接收到同意的指令之后，程深大步流星地从前门走出教室。
赵志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还觉得不太适应。
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刚才没有同意，程深是不是就不走了。
/
坐上出租车之后，许棠泪流不止，豆大的泪珠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样。近期来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得彻彻底底。
驾驶座上的司机师傅听到后车厢传来的抽泣声，忍不住问她：“小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呀，哭得这么伤心？”
许棠喑哑着喉咙：“我…呜呜呜没事……”
她实在是委屈极了。
陈沥扬为什么会一直挑逗自己，程深为什么一开始总要让自己难堪，后来又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生气，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体测又要被人砸伤……
那些没弄清缘由的事件像是一把又一把的锋刀，赶忙着要刺入自己的胸口，叫人疼得喘不过气。
许棠到家的时候，许彻和蒋樾还没有回来，家里只有李奶奶一人在打扫卫生。
见许棠推开大门的时候，李奶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连忙笑着抬头看她。却不料，看见的不是那个笑得好看的姑娘，而是伤痕累累的她。
李奶奶扔下手里的拖把，急忙走到许棠跟前，轻声询问她怎么了。
刚制止住的眼泪又一次决堤。
“哇啊啊啊！”
“丫头啊，要不要我打个电话给先生夫人，让他们回来带你去医院啊。我这个糟老婆子不怎么认识字，没办法带你去啊。”
李奶奶看着许棠哭得那么狠，心就揪着疼。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已经把这个姑娘当自己的亲孙女了。
大概过了三分钟，许棠才止住哭泣。她抽抽搭搭地从李奶奶怀里出来，“奶奶，你别告诉他们，我没事的，上过药过两天就好了。”
“好好好，快回房间休息，要吃什么就跟奶奶说，奶奶去给你做好不好。”
许棠点点头，松开李奶奶扶住自己的手，一跛一跛地上了楼。
她坐在书桌前，伸手去够卫生纸，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又擤了擤鼻涕。
手机已经没什么电了，许棠点开通讯录，翻到程深那一栏，狠狠地去戳默认头像。
鼻子堵塞，说个顺溜话都艰难无比。
“程深你就是个傻逼，还说要是有人欺负我就帮我去教训他，你那都是放屁，骗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你还想当我大哥，你凭什么！凭什么啊！”
“亏我还给你糖吃，你就不配！不配吃我给的糖！那是我特地从国外带回来的你知不知道！我都不舍得吃！可是你呢！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王八蛋啊你！”
许棠声嘶力竭，直到嗓子哑得不能说话了，自己也喊得没劲了，她才渐渐停下来，趴在桌上睡去。
/
许棠不仅那个晚自习没有来，后面的两天也都请了假。她就这么突然的，在大家的视线里消失了五天。
尽管程深和许棠住在同一个小区，他们也没能碰上。他也想过要去她家里找，奈何他根本就不知道许棠家在哪一号楼，哪一座。
程深想给她打电话，但是犹豫了好久。犹豫着犹豫着，这一周就过去了，又是一周星期一，许棠重回七班。
程深剑眉不松，拧着眉头和自己较劲。
冯嘉无语：“你他妈的想跟人家说话就去啊行不行，你坐着还挡着我的视线。”
大佬，非常给面子的，给他头顶重重一击。
冯嘉横了他一眼，带着爆满的愤怒值把椅子往后拉，整个人抵在墙壁上。
关系稍微缓和，因为事情发生了转机。
升旗仪式的时候，许棠和班主任请过假，申请大课间待在班里。
教室里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走空了。许棠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描写字帖，语文老师需要她抄一份文言文上交年级组比赛。
正写到“焉”字时，钢笔突然不出墨水，她抬手甩了甩，却甩出一手的墨水。很不巧的事，墨囊里的墨水还溅到了另一个人的脸上。
那个陌生的男孩蹲在许棠的桌边，眼巴巴地望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以至于许棠连他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她从抽屉里抽出仅剩的一张抽纸，不好意思地递给那个男生。
许棠语调软软的：“不好意思喔，我不知道这里有人，墨水……甩到你了，真的不好意思。”
男生接过卫生纸，在脸上胡乱擦了擦，“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不该在你们跑步的时候打篮球的。”
闻言，许棠僵住动作，不知所措。
男生双手合十，向许棠低头道歉，“真的同学，我不是故意的，如果需要我出医药费什么的我都可以，对不起啊。”
许棠突然笑了，伸直双腿悬在空中，还伸手指给他看。
“你看，我没事了，伤口已经结痂了，过段时间就能好全。你不要太内疚啦，真的。”
男生听到许棠这么说，就更不好意思了，一直蹲在地上不走。最后还是许棠把他扯起来的，不然还不知道他要在这里待多久，别让人误会是自己在欺负他。
男生离开之后，教室里又是只剩下许棠一个人。她趴在桌上，看着自己脏兮兮的双手，撇了撇嘴。
许棠耳朵很灵敏，她能听见，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有人一直站着没动，是从她发现自己身旁蹲着一个男生开始的。
这会儿，那人才迈开脚步。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许棠大喊一声，底气在此刻全部用光。
“别躲了。”
外面，脚步又停下了。
许棠小声说话，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程深，别躲了。”
不知道那人在外面站了多久，是不是腿都麻了。她突然很想知道，他此刻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被抓包的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虽然被叫住，程深还是停了片刻才出现在许棠面前。
他没开口说话，反而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转开许棠的水杯，倒了点水在纸巾上，递给女孩。
许棠瞬间明白过来，接过那双修长的手递过来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墨水一点一点擦干净。
她边擦边嘟囔：“想来看我，就大方一点嘛。”
她抬眸，和程深那双暗沉的眸子对上，“难道我还会吃了你吗？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凶的一个人吗？”
少年呆呆地摇头，像是个听话的木偶。
许棠藏起笑意：“想当我大哥就直说嘛，我又不是小气的人。”
程深嗓音低哑，缓缓叫了声女孩的名字。
许棠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可爱的单音节。
他沉默不语，眼眸深邃。
他想说谢谢，却如鲠在喉。
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这么不堪。
许棠不解，却只是笑了笑。
下一秒，画风突变。
矛盾解决之后的程深恢复了原本的德行，桃花眼一弯，眉尾不自觉地上挑，许棠感觉到了深深的压力。
然后，就听到他用低沉的嗓音说——
“可我还没解气。”
许棠os：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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