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针灸
“也行吧。”顾家老爷子并没反对。
顾老三对这一结果自然不满意，可暂且也只能这般。趁着这会儿周大夫还没过来，顾老三决定先回到西厢房，问问他那婆娘究竟咋回事，咋好端端把他那幺儿子给摔没了。
“哭哭哭，你还有脸哭了，把老子的幺儿子都给弄没了。”
“大郎他爹，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蔓儿那死丫头，亏得没让大郎娶她，竟然敢偷偷给那三个赔钱货吃肉。”顾章氏是哭得真伤心，不仅仅为了那个摔没掉的幺儿子，更为了这会儿还在厨房锅灶里咕咚咕咚炖着的肉，还没吃到咧。
“看来得想个法子，分家！”被自家婆娘哭得脑瓜仁疼的顾老三喃喃道。
“分家？”顾章氏抹了把眼泪，“爹能答应？！”
自然是不会答应。
更何况，顾老三心里头一直盘算着的分家，可不是四房人平分家产，而是将那个药罐子的老四单独先分出去，回头他再跟住在镇上的老二平分家产。至于前头只有三个赔钱货的大房，顾老三觉着能赏口饭吃不至于饿死就够厚道的了，谁让他那个大嫂肚皮不争气，而大哥这些年一直也没个准信，多半已经战死了。
这些年，顾老三心里一直很介意，这家里一年到头赚到的那点子银钱，一大半都花在了老四那个药罐子上。每月至少一支的野山参，还有零零碎碎吃的那些药，这日子才过得紧巴巴的，一两个月也未必能吃上一回肉。若非如此，他那婆娘何至于为了馋肉弄没了他那幺儿子。
心里越想越憋屈的顾老三，想到正在议亲的大丫，以及底下那几个年纪相差不大的侄子侄女，这一笔笔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钱。冲着他那好面子的老子，只怕也别指望能拿大丫那彩礼银钱填窟窿洞了，弄不好还得再搭上一份同等价值的嫁妆……
这可不成！
必须分家！
先把那个药罐子老四分出去！
“三叔，周大夫来了。”顾老三刚在盘算着如何让老爷子同意分家，门外就传来四丫那声音。得到应允后，只见两鬓发白，穿着身丹青色半旧长袍的老汉，半躬着身，走进了屋。那人正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周大夫。
周大夫身后跟着个妇人，是村里小有名气的稳婆罗婶子。因为顾章氏见了红，周大夫虽说是个赤脚大夫，毕竟是个外男，妇人家的毛病即便能瞧，多少也得避忌一二。
跟着进了里屋的四丫将手里帮着提拎的小木箱放到了床边的案几上，随后低头快速出了西厢房。
周大夫落座后，便为顾章氏简单地切了个脉，随后又仔细瞧了瞧顾章氏那脸色以及舌苔。片刻过后，周大夫脸上的神色一瞬间有些怪异，低着头来到了外间。一旁的罗婶子则上前，进一步检查顾章氏那身体。
“周大叔，咋样了？”正在西厢房外间的顾老三一见到周大夫，赶忙问道。
“是啊，他周叔，我那老三媳妇肚子的娃还能保住不？”顾老爷子得知周大夫已经请来后，便让顾老太特意到西厢房这边，听听大夫怎么说。于曼珍也跟着一道凑了热闹。
“没有孩子。”周大夫半摇着头，慢悠悠地开口道，“这样，我先给开两剂药，好生调养一下，将来孩子应该还会有的。”
听到周大夫这般说，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法承受的顾老三赤红着双眼，情绪显然有些激动：“我的幺儿子，娘，今个儿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顾老太太见自家三儿说话时目光不善地盯着于曼珍，呵斥道：“老三，你想干啥？”
“他三伯，三嫂根本就没怀上孩子，不过是气血两虚引起的月事不调。”
“啥？！”不仅顾老三瞪大了眼睛，就连一旁正准备开方子的周大夫也愣住了。而此时，一墙之隔的里屋，更是传来了顾章氏那高八度的尖叫声。
“不可能，老娘大半个月都没有换洗了，这不是有了是啥？！好你个黑心肝的，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平日里就跟我那生不出儿子来的大嫂关系不差，现在你为了帮她……”
原本外间便安静得很，这下更多了两分尴尬。
作为外人的周大夫低头轻咳了一声，看向于曼珍，道：“玉锦媳妇，你又是从何得知二林媳妇并未怀有身孕？”
“方才我在搀扶三嫂时，发现她脉象虚浮，寸关尺三部脉皆无力，重按空虚，应指松软，多为气血两虚之症状。而且……”于曼珍不紧不慢地说出了她方才偷偷为顾章氏切脉所得到的结果。
很显然，从周大夫从诧异到连连点头的表情，不难看出，于曼珍并未说错。
顾章氏的确不曾梦熊有兆，甚至还气血两虚，也亏得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要不然能不能帮着老顾家开枝散叶还真不好说。至于为何会见红，不过是姨妈来袭。
而这一点，经验丰富的罗婶子也瞧出了端倪来。
只不过顾老三有些接受不了，顾章氏更是破口大骂罗婶子。饶是性子好的罗婶子也差点被气个半死，连连道“以后甭想再让她上门”。
瞧着那架势，显然将人给得罪上了，换做旁人或许会立马上告罪，说些好话。偏偏顾老三也好，大郎也罢，一个没当回事儿，一个自诩不凡，父子俩是根本就没把罗婶子放在眼里。甚至不会想到没过多久，在大郎的亲事上，便体验了一把得罪“三姑六婆”的严重后果。
此为后话，回头再详说。
此刻，送走了周大夫与罗婶子的顾家，也没顾上吃那竹溜儿肉，正忙着处理顾章氏小产乌龙事儿的后续问题。
顾老三趁着朝食尚未摆上桌，除了住在镇上的老二一家四口没在，四房人算比较齐之际，提出了分家，而且态度十分坚决。
顾老爷子当即怒了，顺手抓过手边的茶碗，本想往他那三儿身上砸去，可到底没舍得那茶碗。顾家老爷子怒道：“老三，你老子我还没死呢！”
“爹，您就当是可怜可怜儿子我吧，家里头现在可就只剩下我一个壮男丁在地里头忙活了。我那婆娘为啥会那个气血虚，还不是因为整日里跟着我忙活，又吃不上啥好东西。再者，大郎再过大半个月中了秀才后，回头还得继续考举人啥的，那也是个无底洞。
只要大郎能中，当爹的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支持，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只不过……现在大丫正在议亲，二丫四丫也大了，也不好连累大嫂给三个丫头备嫁妆。至于分家后，又不是不孝敬您跟娘……”顾老三的这一番话，让不知情的外人乍然一听那是相当感人，一副不愿意拖累其他几房人，且为他们考虑的吃亏形象。
事实上，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顾老三跟顾章氏两口子什么德性，所有人是一清二楚。唯一不大清楚的，估摸着也就是进门没几天的新媳妇于曼珍。但于曼珍可不傻，更是心明眼亮得很。
何况顾老三说话时，虽对着他那老子说这番话，目光却始终看向顾玉锦，意思更是不言而喻。他，顾老三，就是不愿意一年到头辛苦赚的那些银钱，浪费在药罐子的顾玉锦身上，以及给大丫几个侄女准备嫁妆上。至于家里剩下的四成多银钱花在了他那儿子大郎读书上头，则被顾老三给直接忽视了，那是理所应当的。
早猜到前头三哥心思的顾玉锦浅笑道：“爹，既然三哥都这么说了，那便分家吧。正如三哥所说的，分家后，我们兄弟四人，该孝顺爹跟娘的，一个字儿都不会少。”
一旁的顾陈氏见顾玉锦这么快便表态，眉色间也露出了一丝期盼之色，但她并没有着急着开口，即便心里很清楚，远在镇上的二房那头也是盼着能早早分家。
“不行！”只可惜，顾老爷子根本不加考虑便拒绝了分家，“只要我跟你们娘活着一天，谁也别想分这个家！老婆子，开饭！不想留在家里吃饭的，自己个儿滚出这个家！”
于曼珍当即有些疑惑不解，顾老爷子为何坚持不分家。事后想想，不得不暗道一声，姜还是老的辣。不管怎样，于曼珍嫁进顾家后头一次闹分家，就这么雷声不大雨点更小的不了了之了，多少有些让人失望。
那特意弄来的红烧竹溜儿，虽说稍稍解了于曼珍馋肉，可到底还是吃得不够畅快。
“曼儿，这次没能分家，让你失望了。”入夜，顾玉锦望着自家媳妇儿，轻声道。
“别乱动。”正在揉捏顾玉锦身上穴位的于曼珍答非所问，心里一直盘算着得想个法子弄套金针回来，食疗配合针灸，效果应该更明显。想到此，于曼珍开口问道，“再过两天便是十五赶集的日子，你可有空能陪我去镇上？”
“行啊。”顾玉锦因为吃痛吸了口冷气，随后起身从墙角的石砖下翻出了半旧的钱袋，交给了于曼珍，“这是为夫所有的身家，就有劳曼儿保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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