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面子

　　当秦淮觞进了礼堂后，他找了个中间靠后的座位坐下了，台上的江嫣骨此时正舞动着披帛，那披帛在她手上仿佛是一件有生命的云朵，为了让披帛能像水袖挥舞出去，江嫣骨特意让唐老先生在披帛两端封边时卷了铜丝在里面，这样既避免了雪纺纱的披帛甩出去后柔软无力挥展不开，也不像加了木棍那样披帛直接垂地闹笑话。

　　只见台上的江嫣骨两手间舞动着披帛甩出又不慌不忙的收回，脚下是旁踢后腿转渐渐从高到低，旋转间步履从从容容，不慌不忙，踩着音乐声里的重鼓鼓点，披帛却像极变的云彩一样在长舒之间涌动，因为这段音乐嘈嘈切切，似乎在诉说着疆外风沙，又像是天地未开时混沌，一样，那披帛仿佛如天边滚滚而来的银河倾斜而下，冲荡了人间五味，将混沌的天地劈开来。

　　握云的舞姿收回了手中的披帛，此时背景的音乐也渐渐从刚刚的急切转向了舒缓，但是这舒缓之间却不像一开始那样让人心旷神怡颇有点乐不思蜀的味道了，这时的江嫣骨踩在了一个用陀螺支撑的铁盘之上，陀螺旋转带着铁盘保持着平衡，江嫣骨只有一只脚尖踩在上面保持着身的平衡，支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而那音乐的重音鼓点声消失了，转而是长笛的悠扬与扬琴的高音。

　　“卧槽！”台下前排学生会主席旁边的社团联合会会长惊叹了一声“掌中舞，她会掌中舞！”

　　坐在这个社联会会长旁边隔了三个座位的是洛簌簌，她看着台上的江嫣骨，目光沉了下去。

　　“要是她死了就好了。”洛簌簌纤长的睫毛在昏暗的礼堂灯光下打出了一片阴影，将一切情绪都藏了起来。

　　音乐逐渐平息了下来，江嫣骨从铁盘上走了下来，右脚踏步，左脚在前，脚尖点着地面，一步步拖着披帛向前，宛如一个负重前行的少女，最后在舞台正前方时江嫣骨停了下来，将披帛向上挥打出去，白色的披帛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顿时呈现出幻彩的模样。

　　银河落九天，也不外如是了。

　　音乐声停了下来，江嫣骨向后退了两步，等着台下的评委点评。

　　“江嫣骨，从你的舞姿看上去你确实有着一定的基本功，而且基本功扎实。”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师先开口了“我就只有一个问题，你确定在这个八米乘十五米的台子上，一个人能控下面三千多个师生的场吗？在这点上，我觉得你不行的。”

　　在这个老师说完这句话时，一直低头不语的洛簌簌终于抬起了头，看着台上的江嫣骨，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几分嘲讽。

　　“谢谢老师。”江嫣骨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刚表演完就收到了批评，平静道“老师，因为我知道咱们的舞台上灯光有个特点，就是在正式的晚会上，舞台的灯光会配合表演者，但是刚刚舞台的灯光一直打在前方，可能导致了您没有看清。”

　　江嫣骨侧过身子，拿着麦克风道“请将舞台的二排和三排的灯光亮一下，一排的灯光熄灭，四排灯光开小灯，其余的不做改变。”

　　后面控制灯光的志愿者其实是洛簌簌的人，因为洛簌簌专门打过招呼，不要给江嫣骨开后排灯光，这样灯光照射不到江嫣骨身上，而前排的灯光很亮，很容易形成孤场无力的错觉，这不是意味着人在舞台中央台下的人看不到表演了，而是在只有一个人在台上时，会显得这个台上太寂寥了，很多电视剧里也经常用这样的手法特写拍摄衬托出一个人的孤独，但是迎新晚会是一个欢闹的玩会，它是不会允许这种孤独感在的，所以即使刚才江嫣骨再如何努力，对于台下的人来说都只会看到这支独舞的寂寥，所以这个老师批评江嫣骨无法控场，也不是没有原因。

　　那个控制灯光的志愿者原本想着江嫣骨根本不会发现这个灯光问题，没想到她不但发现了并且当着众位老师的面大喇喇指了出来，没人会想到表演者会去反驳评委及观众的评价的，这相当于拿了块豆腐假装死，最后发现豆腐是冻豆腐，人一撞就真的死了。

　　被发现做了手脚的灯光管控志愿者此刻心里后悔了，在他们的印象里江家的幺女是个温顺的，关注她的微博的都能发现，这姑娘是个猫控，天天喂流浪猫，心理温柔甚至还会跟自己喂的猫对话，有时候被人偷偷拍下来放在网上都觉得“诶呀这姑娘真温柔。”

　　谁想到是个刺头了，灯光师只能照做。

　　但是当灯光亮起的时候，却看到江嫣骨在旋转时脚尖划过的地面，步步生莲，冷色的白灯下照耀的，是一朵朵荧光色的九步莲。

　　“卧槽！这是怎么做到的！”社联会会长早在江嫣骨会传说里的掌中舞时就被惊艳到了，刚刚听到老师的话后也是对这个老师嗤之以鼻，但是老师没有一票否决权，所以还没轮到他们学生会的说话，自己也是不着急，但是在听到江嫣骨不疾不徐反驳老师时就觉得这姑娘是真的有胆色，现在的话，只剩下崇拜了，连形象也不顾了，起身问道。

　　坐在他不远处的洛簌簌紧咬着贝齿，一言不发。

　　“我上台前在舞鞋上用了明光粉。”江嫣骨解释道“这种明光粉与荧光粉不同，在白光折射下会显现出不同形状，我选了九步莲。”

　　“明光粉？”台下的老师听了后皱了皱眉，这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对的，明光粉，是我们公司推出的一款影视剧道具。”秦淮觞的声音自众人身后传出，别人不知道明光粉是什么，但是作为公司执行总裁也不知道的话就说不过去了。

　　大家循声望去，就见一身西装的秦淮觞一步一个脚印，自后排缓缓向前走去。

　　“淮觞啊。”那些老师一看到秦淮觞，立刻笑容满面，且不说这位是秦家的太子爷，就光光是自己学校出来的优秀毕业生，也是极有面子的一件事。

　　“老师好。”秦淮觞倒是不在意这些虚名妄名，他走到老师跟前跟几个老师握了握手，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秦淮觞在和那个批评江嫣骨的老师握完手后还特意用纸巾擦了擦手，才和下一个老师握手，那老师脸上挂着的笑容立刻僵在了那里，他平素里最爱在鸡蛋里挑骨头，好不容易当年秦淮觞在的时候，他是惟一一个四年大学都没被挑出过错的人，但现在看到秦淮觞这傲慢无礼的态度，不禁想到这秦淮觞也没有表面上看上去十十美，这不，一毕业本性就然暴露出来了。

　　简直是欺师灭祖！

　　“洛老师多年不见，还和从前一样。”秦淮觞注意到了那个老师的变化，一个洛家国外支系里出来的海归教授，便可以随意去指责别人，看不起任何人了吗，当学者可以，但是不能自视甚高，秦淮觞冷着笑容道“还和从前一样刻薄。”

　　这话直白的说出来，倒是真的让这个老师脸上挂不住了，七十年代那会儿国家变革，自己家里因为从事的行当不能被允许留下来，家族里的人便狠狠心，带着主系的子孙出了国，他也在这其中，当时他只有十四岁，等学成归来时便得知，洛家早就已经改朝换代了，他们主系的人因为多年远离祖国，早就从主系变成了旁系，心有不甘的他却还是愿意认祖归宗，跟着现在的洛家，在现在的洛家面前低头哈腰的，洛簌簌从他的辈分上来说是他的堂侄女，所以在江嫣骨和洛簌簌那段矛盾里他还是向着自家人的，这本也没什么错，所以从人情上来讲，他对江嫣骨也算得上是刻薄了。

　　可是人怎么做是一回事，被人当着众人的面下了面子指责却是另一回事了，当即他的脸面也挂不住。

　　“早就听说秦家太子爷学有所成，自然是不会把我们这些老东西放在眼里了。”那个老师说罢就阴气极重的拿起面前的书拍了几下桌子，起身就要走。

　　这个时候大家便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因为你一个长辈对人苛责就算了，别人说你你还要跟一个后辈计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江嫣骨站在台上看着这场好戏，心里冷笑。

　　人嘛，总是想讲究个中庸之道，又要面子又要里子的，所以怎么苛责别人都没事，关键是不能让自己受了委屈。

　　洛老师要走大家也没拦着，连洛簌簌都没上前劝，经过这么多事情她也知道了冲冠一怒不是什么正常做法，反正得罪人的是江嫣骨，跟她洛簌簌有什么关系，这个时候洛簌簌也不管那老头是不是自己家人了，反正别拖累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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