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九章：探访
三姨娘被宋然突然说出的话惊了一刹，正握着宋然的手微顿，精致的容颜上一瞬间各种表情划过，有惊异、有释然、有怀念、最终融为悲戚。
“你知道了。”不是疑问，是肯定。
宋然不可置否，三姨娘望着眼前的盛开的木槿花怔怔发愣，眼神木然，与宋然之前见到的艳光四射，夺目照人的三姨娘完全不同，半晌，三姨娘这才喃喃开口道：“我与他，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我从未想过会嫁与除了他以外的人。他每次来我家总是很温柔的唤我阿槿，我至今都还记得他那时的眼中的温柔，只有我的眼睛。”
宋然没有打断三姨娘的话，静静地，静静地看着一个悲戚女子的悲欢回忆。
“我记得第一次放纸鸢的时候，那日风大，纸鸢落在了树上，我急得大哭，他正巧碰见，先是骂我哭鼻子，然后不顾生命安全爬到树上为我拿下纸鸢，我记得我阿娘说过，一个肯为你不顾生命安全的定是以后值得托付的人，那之后，我就总是跟在他身后，他去哪我就去哪，时常叫他夫君，还告诉所有的小孩我以后会嫁给他，他开始会说我怎么那么粘人，后来被折腾久了，便也不再嫌弃我烦人。”说到这，三夫人嘴角扬起一弄笑，眼睛微眯，那眼角微现的皱纹仿佛对那从前的日子异常深刻。
“后来，我终于等到了及笄，我以为我从此以后就可以完全只做他一个人的娘子了，他也很高兴，我记得那天他向我表明了心意，那天夜晚的星星真的好多，他还摘了木槿花戴在我挽的少女髻上，他说‘阿槿，木槿花代表我的心意，今生非你不娶，矢志不渝。他现在确实做到了非我不娶，可是，我却食言了。
如果，他不去京城赶考，如果我不去送他，如果没有遇见你爹，说不定现在我们已经成了家室，有了孩子，你知道吗？然儿，我亲眼看见你爹的剑插进他的胸膛，那血染红了他的衣服，到处都是血，他的血……”越说三夫人的情绪越激动，声音也越发尖锐，宋然怕她失控，急忙顺着她的话接道：“后来呢？”
“后来？那还有后来？后来我进了府，成了三姨娘，及宠爱于一身的三姨娘。”三夫人听到宋然的声音，混沌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清明，无不自嘲的徐徐道。
“所以你虽受宠多年，风光无限，却依旧无所出，你是不愿吧？”宋然见三夫人恢复清明，不由松了口气，开口道。
三夫人闻言眼中顿时怒意横生，狠狠道：“何止不愿，若是可以，我更想亲手杀了他，要让我生下与他的孽种，我宁愿今生永无所出。”虽不是针对宋然，但那尖利充满无限恨意的声音让宋然还是不禁为之一颤。
“你恨我爹，可是你不恨我吗？为何与我娘……”似是知道宋然要说什么，三夫人打断她的话，转过身凝视着宋然道：“我与你娘是站在同一战线的，再说，你本来就……”三夫人突的住口，接着毫不痕迹的道：“你本来就他不一样，你像你娘多些，与那人一点也不一样。恨你倒是毫无作用。”
“同一战线？”不得不说，宋然很会抓关键词。
“是，你阿娘跟我一样，一点也不喜欢你爹，留在他身边，只是迫不得已罢了。”
宋然闻言却是一惊，迫不得已？难道这与宋凌志最后默认大夫人对阿娘的迫害有着直接的关系吗？阿娘在遇到宋凌志之前的事到现在玲珑阁一点也未查出消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当年三夫人与阿娘关系好，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宋然忽的抓住三夫人的手，急急询问道“什么迫不得已？”
那知三夫人却摇了摇头，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只意味深长的道：“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但告诉你的那个人不会是我。”
宋然听到三夫人这般话，抓住三夫人的手缓缓滑落，心知是问不出什么话了，惊觉自己失礼，宋然收了收自己的波动的情绪。
园中一时无人说话，寂静了几分。
“你这般直言告诉我这些话，就不怕我告诉我爹吗？”为了打破这种沉寂，宋然再一次开了口。
“呵……”三夫人掩嘴轻笑了一声，顿了顿，毫不在意道：“若是你会告诉他便不会来这里与我多说。”说罢，那双雍容慈爱的眼直视宋然，是，她确实说得不错，自己当然不会告诉宋凌志，不仅不会告诉，还要让她帮助自己。
“是，我不会告诉，但那仅仅因为你是我阿娘喜爱的身前挚友，可是如果你是要做出危害宋府的事，我就保不准了。”宋然没有躲避三夫人的目光，反倒波澜不惊的淡淡道。其实任三夫人想做出什么对宋府不利的事来她都不会阻止，但是却不会这样说出来。当年的阿娘死的事宋然不知道三夫人知道多少，但是如今她回来知道真相后要做的事自然是能少一人知道便少一份危险。
三夫人眼睛从宋然脸上移开，看向那什么都没有的空中，有些怅然道：“你阿娘是我在那种地狱一般的日子里唯一遇到的阳光，从三年前你离开宋府，到如今靠自己的本事回到宋府，得到云府世子青睐，我便没有小瞧过你，你不让我做对宋府有害的事我自然是答应的，但是，对于你爹，若是我说不呢？”
宋然叹了口气，悠悠道：“他如今身体已被掏空，已无多少时日，还不解恨吗？”
三夫人赞赏的瞥了一眼宋然，道：“这不也是你想看到的吗？虽然你入府之后并无什么大动作，不过你眼中的东西骗不了我。
若说之前你只针对大夫人和四夫人以及六夫人，仅仅是因为他们对你阿娘做出的事，但后来你见到你爹的时候那种恨意倒让我看到了从前的自己，隐忍，满是仇恨，尽管你竭力掩盖，但是有同样经历的人是不会忽略的，说到这……”
三夫人忽的停了话头，顿了顿，饶有趣味的看着宋然继续道：“这次他招待来使出了差错，你插足了吧。不过皇帝或许是看在你即将要与云府世子份上才没有动他，你用了聪明，没想到却缚了手脚。”
宋然暗自心惊自己何时竟这般情绪显露，看来自己修炼终究还不够到家。又同时惊诧于三夫人有这样的心思缜密。不过有一点却还是没说对。
“缚手脚与否终会知道的。”
“不论如何，三姨娘值得更好的以后。这木槿花今年败了，他日也定会再次盛放。”默了半天，宋然没有开口否认。反倒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三夫人也不再说方才那个话题，最终拿过宋然手中捏着的木槿花，纤长的手指理了理发髻，将木槿花插了进去。
接着捋了捋褶皱的衣裙，淡笑道：“今日木槿花开得好生艳丽，还是多谢六娘子的惜花之情，娘子有心，花自然不会辜负姑娘美意的。”
宋然知今日事便要告一段落了，今后也不知还会不会有机会再这样与她交谈。但有的事不是想控制便可以控制的，有的话，点到即止便可。而且，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多说已再无益处。
遂起身向三夫人行礼拜退。
这日的事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丝毫不影响外界和朝堂的风云变幻，宋然想起自上元节后倒是不曾去见云卿，眼见二人婚期已近，这当口，宋凌志却出了这样的事，虽然皇上力排众议将此事压下，但朝中还是日日有朝臣弹劾宋凌志。众人都在猜测一向深入简出的云家会作何动向，会因为那位宋家丑娘子向皇上开口为宋凌志求情吗？
宋然正准备去见云卿时，偏还未出门，某只桃花贼又不请自来的在她房间里拿着她准备送与云卿的墨砚在手中把玩。
宋然没好气的夺过墨砚，毫不客气的道：“总是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下次应该让流煞、白行直接将你扔出去。”
闻人期一副我不怕的表情，风情万种的朝宋然抛了媚眼，无赖道：“小然然，爷想你了来见你一回，你还这么对待爷，还要用那病秧子的人来压我，实在太让爷伤心了。”
说罢还装作难过的垂头丧气，仿佛宋然做了什么十恶不赦对不起他的事情来。
“云卿他不是病秧子，再这么说话小心流煞、白行不打你，我亲自上手。”宋然见他没大没小的说云卿，佯装生气的撸起袖子便准备打他。
“小然然，你便这般看中他？”
“不然看中你吗？”
“爷好伤心哦！”闻人期扶额悲叹，宋然无言以对。接着闻人期忽然正色道：“小然然，你以为，你们的婚约真的能如期举行吗？”
宋然闻言拿着墨砚的手一滞，眸中光亮微暗，眼睑低垂，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这不用你操心。”
“宋家与云家若是联姻，你以为皇上能容得下其中一家吗？云家根基稳固，关系盘根错节，而宋家却崛起没有多久，宫中贵妃娘娘与皇后势同水火，是一个聪明人都会知道怎么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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