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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八十二回:占卜前夕


  不知不觉微蓝已在宫中待了半月,后土祠里多的是日夜诵经祈福的尼姑,整日里不知念的是什么,微蓝脑补了一下念经的小和尚,也不知面前这帮子小尼姑念的经有几分记到自己心里去了。各宫忙着卜算的事而根本没空再管她,微蓝有心避开,也自得其乐。每日铺块竹简抄抄佛经,管它记到心里了没。

  近来月圆,眼瞅天色渐晚微蓝还是不太愿意入睡。南风在一旁帮她披着外衣,也是执拗地站在她的身旁。

  “小姐,外头冷的。”南风温柔地劝着。微蓝举目看了一眼天边,笑道:“明明是新月圆融,哪有半分冷意?”

  “小姐,等宫中给南海郡王的卜算结束了,咱们去求求慧主子,看看能不能早日出宫,奴觉着小姐在宫中一点都不开心。”

  微蓝笑着揉揉南风的头,“那去哪里能开心呢?我现在这样,其实在哪里都一样。”微蓝言语中颇多惆怅,回想着蓝楠当时情况,好像踩在一条跑道上,每一个阶段都会有人提醒你,该做什么事了。就那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你先回去歇着罢,我无妨的,再说这么晚了,阖宫都在清心,哪里有空来管我?”微蓝自觉需要一人静静,信步走去静苑的小花园,自整理思绪去了。

  吴君峤留给她的玉牌她已不自觉随身带了好久,挂在腰间明晃晃的一块,其中血色亮得惊人,微蓝看着天上的月亮,掸了掸地面的灰尘,不太避讳地席地而坐。

  莫问给了那个锦囊说有惊无险,到底是指什么呢?

  微蓝不知,她的唇边何时扬起一种淡淡的苦涩,这夜是久违的宁静,星子不太亮眼却独立自由。微蓝揉了揉自己僵得生疼的皮面,这看似温良端庄的模样,还能忍受被拘束多久?

  夜风徐徐,许是这静苑安排得太急,苑中布景有股古拙味道,倒叫微蓝很是喜欢。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微蓝好好在自己的地方待着,也是平白惹来祸事。其实她现在的想法是,幸好她不在屋内,不然这突然出现的志皇内侍,她应该如何应对?

  微蓝手里的灯笼被风吹得暗了暗,孛景旻见到她,笑容转深,扬起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蓝努力心平气和道:“见过孛公公。”说着回了个礼。

  孛景旻挥手让自己身边跟着的小黄门走远些,状似随意地步步逼近。

  “明姑娘真是风雅,这天黑风急的,杂家倒有几句话想问问姑娘。”黑夜里,孛景旻的话懒洋洋的,配合着他扭捏的嗓音。微蓝抬头看着他锐利的眼神,握紧了手中的玉牌。只觉自己周身汗毛竖起,旁的一片树荫沙沙作响,一时有些戒备。

  孛景旻见微蓝严阵以待的模样,低低笑出声:“这处风大,姑娘的鬓边沾上一片树叶了,杂家帮您拿下来。”说着便伸手往微蓝鬓边探去。微蓝微微避过,往旁边一侧,动作控制得精准巧妙。

  孛景旻笑了起来,目光不明,又回视周围,有意无意道:“这牛鬼蛇神都躲远着点,明姑娘可是有福之人。”但听树影沙沙,微蓝咬着嘴唇懒于应对。

  “明姑娘不必担忧,”孛景旻咳了咳,“杂家不过是帮着有心人问问,姑娘的心意到底为何?这祈福的名头,姑娘又想要顶多久?若人不那么死性,往后有的是奴仆叩拜的日子。”孛景旻似笑非笑地说着,“这几年慧主子在宫中也是顺畅,若……”

  微蓝捏紧手心,心中火气甚大,现如今连志皇身边的内侍都开始要帮她出谋划策了?赌气道:“公公说笑了,民女资质平平,原无甚好说的。”

  “哦?”孛景旻含笑看着微蓝,夜光下他的眸中的光不太真切,“看来姑娘是存心要同杂家绕弯子了?姑娘可知,杂家承圣意而来……”孛景旻的语气骤然冷淡,“可不要……不知好歹!”

  微蓝气愤地抬眼看看孛景旻,手中的玉牌更烫手了些。她咬了咬唇道:“民女并无大志向……还请公公转告。”

  “哎呦呦,这民间的传言可不是这般的。杂家虽久居深宫,却也晓得姑娘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姑娘曾在德馨会轻轻松松赢了一帮文士,又面若桃李,琴艺无双,书画更是一绝。”语音刚落,微蓝感觉孛景旻靠近,微蓝全身绷紧,整个身体中唯独能听到自己不安的心跳声。

  “那年姑娘落选归家,皇上可是厚赐了南郡洛家呢,这个中缘由,姑娘当真不知?”孛景旻说着又笑了笑,声音有几分促狭。

  “皇上是治世明君,胸中自有天地,厚赐南郡洛家定然是有他自己的缘由。”微蓝死撑着绕圈子,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

  孛景旻眸光转深,“当时太皇太后让姑娘归家勤加练习古琴,可杂家怎么听说,当初迷住肖大人的那一曲清音,其实是姑娘弹奏的?”

  微蓝有一瞬的惊恐,可面对对方阴晴不定的那张脸,微蓝本能地感觉孛景旻不过是在敲打她,视线也就慢慢略过孛景旻,望向了天上的星子,忽而低头道:“民女蠢钝,不知公公所言何事。”

  孛景旻正值盛年,耳聪目明,是志皇身边的红人,微蓝的推脱他听得一清二楚,可终究和他想问到的答案天差地别,他的脸色也渐渐阴沉。“姑娘不怕皇上就一直将你丢在静苑?惹恼了皇上有何好处?”孛景旻冷哼,目光紧盯着微蓝,似要将她剖开一般。

  微蓝长长呼口气,心里对这种不平等关系抗拒得很,一股怒气升腾上来,但这种生杀大权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情况,说她不怕也是假的。

  “民女所求不过平心静气四字罢了。”微蓝垂眼说着,无意识地抚摸玉牌,“想要光耀门楣的女子千千万万,唯独没有我这一个。如今民女只想抄佛念经,不理俗世,还望有心人成全。”

  孛景旻愣了愣道:“姑娘此话当真,可不是所有人都等的来着君王侧的机会的。”

  微蓝心里一阵反感,用力摁了摁自己的手指,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失态。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宫廷中连黄门都等着飞黄腾达,说你不要,谁信?遂朗声:“民女自十一岁起在金陵县主身边长到这般年岁,日子算得上静水无忧。闺中言称民女贞静寡言也罢,木讷无理也罢,这不过是旁人说辞,民女并不放在心上。只民女福薄,实在受不得那泼天的富贵,望请公公定要成全。”

  孛景旻一笑:“姑娘倒是通达。”说着招招手,眼睛微眯,双手背在身后,尖细的声音道:“别愣着了,都进来罢。”黑夜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四个小黄门鱼贯而入,可能是在外面树荫草丛边喂了半天蚊子了。微蓝侧过脸去,并不想看志皇赏了什么东西。只道:“民女一直在佛前祈愿,这些华贵之物自然是用不上的。”

  几个小黄门看着自己托盘里放着的蜜桃,玳瑁和佛珠,面面相觑。却是孛景旻双眸幽深,“也好,姑娘既有此意,那便不要再留下别个的东西了,省得大家麻烦。”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在微蓝的手腕上绕了绕,微蓝心中一惊,想到了手上那条翠色链子,馨娘留下的遗物,难不成志皇他们已经知道这条手链的意义了?

  “姑娘既是觉着受之有愧,这御赐之物送出去,焉有收回的理?那便有劳姑娘这一宿,趁着月光敞亮,抄写抄写经文,抄完那九九八十一遍,再行歇息,左右明日占卜与姑娘也于关系,姑娘少睡几刻倒也无妨,可到底这心意也是要到的。”

  孛景旻忽而笑起来,拍了拍一旁还直直端着托盘的一个小黄门,“把东西放下罢,还不快走?想就在这儿碍着姑娘抄经?”孛景旻说辞轻松,“这小子莫不是傻了?皇上不是还命御医去给广玉大长公主殿下请脉?今儿便由你去罢,省得你这愣头愣脑的,在宫里待着叫皇上生气。”

  小黄门低头拜过,连声说是。

  寂寞的清辉撒在微蓝肩头,孛景旻笑笑道:“姑娘抄完了便递上来,就放在后土祠里供奉着,也是姑娘为占卜尽了份心意。杂家也不多相扰,这就去了。”

  微蓝点头:“公公好走。”

  月色渐暗,地面隐隐多了些湿濡,偌大的静苑里,微蓝在外间发了发呆,喊了南风一声,得到回应后她抬头看看月亮,心里也凉,膝盖也凉。无边寒意一丝丝地窜上来,微蓝一时觉得脑子有点发懵。

  一直候在房里等着的南风寻出来,匆匆跑过来,“小姐,那孛公公都说了甚?奴刚刚出来寻小姐,见着他没敢上前,这阉人在宫中出了名了心狠手辣,他没把小姐怎么着罢?”南风满脸焦急,一双黑黑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无甚,只叫我抄写下经文,尽份心力罢了。”微蓝平淡地笑笑。“去磨墨罢,今夜怕是要挑灯夜战了。”

  “姑娘留步。”暗夜里不知何处窜出来个宫女模样的人,正快步走过来。微蓝本能地有些警惕地往后站了站,将南风往身后一扯,心中大骂今日怎么这么多事?

  南风着急地冲出来,不卑不亢地看向宫女:“这位姐姐是哪个宫里的?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是了,这么晚了闲着没事干的,不是居心叵测,估摸着也没存什么好心。微蓝看着眼前宫女,只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仔细回想,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明姑娘别怕,奴是揽香殿的,刚刚见孛公公在,奴没敢上前。”宫女轻轻一笑,表明来意。

  “娘娘今夜让奴过来问问姑娘明日做何打算?”左顾右盼了好一会,从怀里抽出一块锦帕道:“娘娘近日得了这个图腾样式,不知姑娘是否熟悉?我家娘娘的意思是,姑娘还是仔细思量下,不然依照慧妃娘娘的性子,定是硬保姑娘到底的。”

  微蓝凑近了图腾一看,不偏不倚,正是翠色链子上所镶刻的图样,手中微微冒汗,联系上孛景旻所说,忧心地咽了咽口水。

  “娘娘得到消息说明日郡王爷要当众发难,到时可如何是好?”宫女满面关切,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微蓝定定地看着她,说:“你在揽香殿里是做甚的?怎的以前没见过你?”

  那宫女神秘一笑:“姑娘说得哪里的话,姑娘哪里有拜见过我家娘娘?若是姑娘不信,奴也只得有负主子托付了,难为我主子一片好心。”

  微蓝点头:“有劳。不过……”她心里还有验证之意,只是羞于再说起罢了。

  南风见状:“你这宫女嘴上都能跑马,哪能你说甚咱们便信甚?”

  “唉……”宫女叹了口气,“奴来之前受慧妃娘娘的意,还去寻了趟圆音,她这些日子备下了不少手抄的经文,估摸着姑娘能用上。慧妃娘娘说,姑娘这身份现下旁个不敢明着动,可罚您抄抄经甚的在所难免,这才叫圆音备下的。”

  微蓝这才眉头松开,道:“原是我多心了,有劳。”

  “姑娘信了便好,宫中行走,多个心眼总是好的。”宫女不太在意的样子,“这夜深风冷的,姑娘可不要再久站在庭中了,也别叫南风姑娘白白担心了姑娘。”宫女好心地回道,说得南风脸上一热。

  微蓝缓了缓脑中绷得铁紧的那根弦,由着宫女搀着自己走了几步,那宫女身上很是好闻,有股淡淡的海棠花香。

  先开始香味还很清淡,闻着闻着微蓝只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虚浮,不由地崴了下脚,身体软软的,有点提不起劲来。南风一时慌了,连连问怎么了。

  宫女也是关切至极地问怎么了,微蓝揉揉发昏的脑袋,懒懒的不想说话。她头上簪着的兰花玉簪随着松动的发往外垂了垂,微蓝伸手想要将玉簪推一推,却失了力气。

  宫女细心地帮微蓝扶住那玉簪,还不忘赞叹一声:“这玉簪可真漂亮,可是皇上赏赐的?”电光火石间,微蓝脑中蹿过一丝电流般,她用力将眼前的宫女推开,“你……你不是兰妃的人。”话音未落,南风已被宫女敲晕在地上,面对这一突变,微蓝心头一颤,再审视地看面前的宫女一眼,头脑却一片空白。

  宫女的唇边带着笑意,是个凉薄的弧度。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不想差点传出狐仙之名的明姑娘这般天真模样,枉费我还编圆了一套说辞。”

  微蓝已失了力气半坐在地上,她努力用指甲掐住自己的手心,还算是恢复了几分清明。也不顾那宫女如何,只尽力查看了南风的状况,见她鼻息尚且顺畅,心里安稳不少。

  “明姑娘好气度,这时候还能顾着侍女性命。”宫女不无嘲笑地道。

  “你……你既编圆了说辞,我怎的能不听完呢?想想只是觉得你可怜罢了。”微蓝拍了拍自己膝上的杂物,勉力坐直身体。

  “可怜?”那宫女疑惑地皱了皱眉。

  “本来我见了你的真面,估摸着是没法活命了,可你只是击昏了南风,言语间又对我的事有些了解,倒是我一时不察,以为你提了圆音便算得上是自己人了。很显然你的主子不想要我性命。”微蓝淡漠地看对方一眼,尽管她说话已有些困难了。

  “不想要我性命,可见还是个长远的谋划。你的功夫不错,宫规行礼规整漂亮。应该也不是江湖上为财夺命的杀手,顶多是哪个府上豢养的影卫。再言之,能备下一整套东西匡我的,宫中原也找不出几人来。所以……”微蓝直视那宫女的眼睛:“我觉得你可怜,打从你一开始做这件事的时候,你的主子早将你视为弃子了!”

  宫女饶有兴味地看着微蓝,“明姑娘果然才思敏捷,这套说辞放给别人,怕是就要被你说动了。”

  “不过,你这如意算盘算是打错了。”宫女的眼神厉了厉,“我家主子可舍不得伤你,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再言,明姑娘也是个纯善之人,给我高床软枕,我也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委屈明姑娘睡上几个时辰。醒了就一切落定。”

  微蓝见她掌风凌厉,劈头就来,微微害怕,闭上了眼睛,但听一声轻笑,“我当如何?这海棠香可还好闻?”整个人就陷入了一阵黑色漩涡之中。

  宫女收了手掌把微蓝扛到肩头,将将走了两步被人拦住,宫女本是警戒十分,可两人气息相接,彼此都收了手。

  “你要带她去哪里?”一声清冷男声。

  “明日占卜,明姑娘必定中选。可她的名字出现必定引来轩然大波,我把她送去后土祠想是更有说服力。”宫女挑了挑眉道。

  “放下她,我今夜便当没见过你。”男声冷冷道。

  “呵……”宫女嘲讽一笑,“不想四哥娶妻已久还是对她念念不忘?四哥不必保我,血滴令早就疑我身份,这事做完……”

  “那你不管自己的姐妹了吗?她毕竟还捏在洛家手里。”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路都是自己选的,旁人有甚好忧心的?”宫女轻哼一声,“倒忘了问四哥一声,你大半夜不去搂着娇妻美眷,跑到这静苑来吹得甚凉风?”

  “皇上口谕,着我看顾明姑娘一二。”男声淡淡,只在陈述。

  “四哥回罢,这事参与的人可不少。明日自有人背锅,我亦可全身而退,……”宫女见男人目光中露出不忍,笑笑道:“远嫁到底比去吴家守寡的好罢,世家大族的院子,没个男人护着,她能好到哪里去?郡王爷对这块到嘴的肉想了挺久了,想来不会亏待她的。”说着脚步又进了两步,男子皱眉,忽而反应过来闭气,有些体力不支地伏在地上,眼中寒意森森地看着宫女。

  “阿颜,你是我带回血滴令的!”他冷冷道。

  被唤作阿颜的宫女也不看他,“是啊,四哥甚都好,就是心太软。今夜无论如何,她都难逃这份算计。为人臣子当尽忠,皇上对明姑娘的这几分情状,是能叫她安心在吴家守寡的模样吗?”阿颜有些疲累地微动肩头,“我劝四哥还是不要管此事,你家蒋将军在其中也是摘不清楚的。若非前朝后廷多有参与,我也无法站在这里和四哥说这些了。”

  阿颜扫了一眼男子气得通红的双眼,自衣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四哥好生在这儿待上半个时辰罢,天一亮一切尘埃落定……”她低下头长长叹口气,“郡王爷其实是真的喜欢她的,不然也不会耗掉这么多气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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