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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晏如篇4


忽而气温骤降,冥府上空雷声轰鸣,天惩四处下落,似是有几道力量在对抗。

        不知何时,韫洋和敬渊已缠斗到了奈何桥附近,许是敬渊看得出韫洋不想伤他,借此大胆地步步逼到了这里。

        “楚伊!你快给本王住手!”

        我吞噬完晏如的记忆,稍稍回神就听到了这句怒吼,慌乱之下,我的法力误探进晏如魂体的深处,顷刻她魂体里的记忆涌入我的脑海,与我偷看来的敬渊的记忆缓缓结合。

        经历那么多次转世,为何晏如还保留有最初的记忆?!

        晏如没喝孟婆汤?只是记忆被封印起来了?

        敬渊近在眼前,也不允许我再犹豫,驱使意识随他们的记忆,走进了他们鲜为人知的过往。

        那是这具魂体的第一世。

        遇见敬渊时的晏如并不叫晏如,那一世她叫温婳,是一个五岁时爹娘双亡的孩子。

        她爹娘双亡的那日,天阴沉沉的,风平浪静,林子深处乍然惊起一群飞鸟,林子之下的一处人家,一改以往的宁静,格外的吵闹。

        五六个壮汉不知从何处而来,分别执刀持斧,骂骂咧咧,撞开了木屋的大门。

        里头的男女两人皆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稍稍镇静下来,男人一眼认出了带头的人,是今早和他在集市上争执的人。

        分明是对方不讲道理,却还挺理直气壮地带人上门挑事,只因他当场驳了他的面子?

        男人把女人护在身后,丝毫不示弱,怒喝道:“刘老六,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老六桀桀狂笑,举起斧头,阴恻恻回应:“什么意思?我要你后悔这辈子得罪了我!”

        说完这话,刘老六手起刀落,往男人的脖颈砍去,男人脖颈处一阵剧痛,怒目圆睁似是不相信刘老六竟然真的敢动手,咽喉涌起一口腥血,接着鲜血随斧头被拔出如泉水般往外喷涌。

        男人直直往地上倒去,全身抽搐了几下,便没有了动静。女人拼命捂住男人的伤口,伏在男人的尸首上痛哭,不料对方在她背后又接连被捅入几刀。

        敬渊站在院子里目睹了前后发生的一切,但没有出手阻止这些人来闹事,任由他们杀害与之有口舌之争的人。

        他只想这两人尽快断气,这样他就可以快点回冥府,不必再待在这里。

        时逢冥府鬼差紧缺,作为冥王的敬渊也被迫来人界勾魂,他是极不情愿的。

        人死去的前一刻,冥府便可提前得到消息,及时前往人界勾魂,快速引他们上黄泉路、入冥府,从而避免他们的鬼魂在人界逗留时日过长,增加不该有的尘念。

        这伙人阴谋得逞地互相吹捧,彷佛眼前的两条人命并不是人命,而是刘老六在他们面前立威的工具。

        敬渊蹙眉不喜,可他也不能掺手尘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簿,他只能管眼前将死之人的鬼魂。

        敬渊低头查看手上的命簿,这才发觉是三张,上面的信息显示,还有一个是五岁的孩子,可孩子不在这里,他还要等孩子被杀。

        敬渊估计孩子是外出了,待会儿也许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这群恶徒,随后惨遭杀害。

        思及至此,林子里隐隐有个哼着小曲儿的稚嫩声音,敬渊下意识地往林子瞧去,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手上抱着一捧野花,凑在花前细闻,跨着蹦蹦跳跳的步伐,往这边走来。

        软软糯糯的模样。她是那么纯真美好,可即将烟消云散,娇花将遭到摧残,鲜血会染红她的鹅黄色小裙。

        小女孩笑盈盈地抬头,却见五六个壮汉正跨出家门,脸上、衣服、手上、斧头都沾满了鲜血,手里还提着他们屋里的东西,在院里四处点火烧屋。

        小女孩的笑僵在脸上,双眸惊恐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切,手中的捧花跌落,横散了一地。

        敬渊心里竟生了一丝怜悯之意。

        未曾思虑后果,身子先脑子一步行动,在这群恶人即将跨出院子时,敬渊迅速现身把小女孩拉到一侧,大掌捂住了她的嘴,施法遮蔽了他们的耳目。

        “唔唔唔”温婳在敬渊怀中挣扎,显然力不敌他,惊惧交加,泪水哗哗往下掉。敬渊有些心疼,但又嫌她闹腾,施法定住了她的身子。

        这几个恶人吵吵嚷嚷地路过他们,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刺激着嗅觉,几脚之间将花瓣碾进泥土。恶人渐渐远去,只有遗留的残枝败花、火屋生烟可以诉说他们的罪行。

        敬渊感触到手被泪水打湿了,湿湿哒哒的,一阵悔意涌上心头,移开了捂她嘴的手掌,随之皱着眉解开了温婳身上的咒。

        没有定身咒的作用,温婳的小小身子顿时就瘫软下来。小温婳懵了片刻,起身踉踉跄跄地奔向了火屋,一路上哭得撕心裂肺。

        哭得口齿不清:“爹!娘!呜呜呜……”

        敬渊瞟见温婳不顾一切地往火海里去,不紧不慢地擦干掌心,再扬手做了个结界抵住她的脚步,将她与火海隔开。

        此时她爹娘已经死透了,生魂从尸首内出来,见女儿无事有了一丝安慰,双双跪在敬渊跟前,连连磕头大拜:“求大人帮帮我们吧!”

        敬渊低眼瞧先前的命簿,她的命簿已经凭空燃尽,意味着温婳躲过了这劫。事已至此,他只能帮到底了,瞄了他们一眼,沉声:“如何帮?你们去报仇?本王劝你们别冲动!”

        敬渊见识多了,一下就预料到,叫帮他们而不是帮他们女儿,那就代表他们是想报仇。

        男人满目憎恨地直起身子,大吼一声:“他们作恶多端,难道还要我们宽恕他们?此仇不报,我们又如何安心转世?!”

        女人也还跪在一旁抽泣应声。

        这种仇杀,最怕他们会以鬼魂去寻仇,最后沦落成为恶鬼的下场。成了恶鬼,天地所不容,那就只有魂散的下场,这也是敬渊来勾魂的原因,怕手下的鬼差处理不当。

        敬渊嗤笑一声,笑他们无知:“报仇,你们魂飞魄撒;转世,你们开始新生。选一个?何况,他们又不是不死,当他们命数到时,魂魄直接化为尘埃,再无来世!”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作何感受。

        温婳在火海前哭得上气不喘下气,可怜极了。这时女人哭着磕了个头开口:“大人可否安顿好我们的女儿?王城里有我的好友,您带着我女儿去找她,向她说明情况,她会收留她的!”

        敬渊忍耐到了极限:“此事本王自有定夺,现在你们该跟本王走了!”

        可又不能放着温婳在此不管,敬渊沉思片刻,决定先带温婳往冥府走一趟。

        敬渊走到温婳身侧蹲下,本想问她能不能继续走路,可温婳恰好哭昏了过去,一头扎在他怀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敬渊无奈起身顺势把江婳扛在肩上,引他们的生魂往冥府去。

        温婳还未死,敬渊只能直接封住了她体内的魂,令她继续昏睡,不然冥府里的鬼气会侵夺她的生机,不死也将死。

        黄泉路很长,走了四十九日才到冥府大门。走黄泉路是敬渊不喜勾魂的主要原因,他本可以在几刻之间走完这段路,却要硬生生地陪着他们走四十九日。

        若是鬼差不陪亡魂走完这断路,中途跑路的亡魂绝对是很多。

        冥府的鬼差们相继勾魂回来,望见冥王抱着个小孩回府时,不由得纷纷目露惊恐,你看我、我看你,频频猜测冥王是不是拐走了人族的孩子?或者,这是不是冥王流落在外的孩子?

        冥府一时谣言四起,一传十、十传百。

        迷魂鬼君考察她父母生前的事迹,细察之下,并没有发现他们生前有什么罪恶,无须去接受炼狱的惩罚,很快就直接投胎转世。

        而温婳还在昏睡,敬渊抱着她去送她爹娘最后一程,目送他们在奈何桥喝下孟婆汤,等她父母消失在奈何桥上,他就径直到了人界的伯绥国王城,找到了那户人家。

        伯绥国的尚书,若是他们肯收留她,至少可保她此生衣食无忧。

        敬渊抱着温婳随下人往内院走,见到敬渊,夫妻俩立即迎了上来,尚书夫人抹了抹眼泪,张开双臂要抱温婳,见此,敬渊顺手就交给了她。

        敬渊顿感轻松,还有淡淡的失落,许是抱了那么久,也都有了不舍之情吧。

        尚书夫人哭腔沙哑:“这就是阿欣的孩子吧?老天爷怎么那么狠心啊!”说罢,又哭了起来。

        先前,敬渊给尚书府的下人递了帖子,声称自己路过伯绥国,偶遇温氏一家惨遭杀害,温夫人留有一口气,将孩子交付于他,他查探了几近两个月,才找到尚书家的下落。

        尚书夫人与温夫人有十几年没联系了,故而温夫人也不知友人嫁给了尚书,当时就没交代清楚。得亏敬渊是冥王,查了她的生平,轻易地找到了他们的下落。

        尚书怜爱地摸了摸夫人怀里的小脸蛋,才抬头看向敬渊,拱手道:“多谢公子!孩子就交给我们了!我和夫人恰好没有女儿,往后会把婳儿当作亲生女儿对待的!”

        敬渊松了口气,瞧向温婳还在熟睡的小脸,终于把这麻烦给解决了。

        紧接着,三两下人端着托盘过来,里面都装着金银珠宝,停在了敬渊面前。

        “这是我们给您的谢礼,我们婳儿受您照顾了!”

        敬渊摆摆手:“不必多礼,许是本…我和这孩子有缘,举手之劳罢了!”

        敬渊在冥府里的金银珠宝可比这些多得多,怎么会看得上这点东西呢?

        敬渊与他们告辞,而温婳在未来养母的怀里渐渐苏醒,惺忪之间见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警惕又防备,下意识地往外看,远远瞧见敬渊离开的背影,连忙手脚并用地推开养母,哭得呜咽:“放…我…下来!”

        尚书夫人以为温婳怕生,不适应她的怀抱,又惧她摔倒了,赶紧把她放到了地上。

        温婳一碰到地上,也不管身子有一瞬的无力,跌倒了又站起来,哭着追在敬渊身后,可短腿怎么也赶不上长腿。

        幸亏敬渊为了不暴露身份,没有一出府门就遁回冥府,还要多走几步。

        温婳见自己怎么也跟不上,一屁股坐在尚书府门口,放开声地嚎啕大哭。

        敬渊终于发现了身后的小尾巴,无奈地停下回头,迈到她面前蹲下,下一刻脖颈被小手死死环住,哭得鼻涕眼泪都擦在他前胸襟。

        接着尚书夫妇站在了他们身后,喊敬渊多留下几日,敬渊沉默了多久,那双小手就揪着他脑后的头发多久,只好答应留下来陪她。

        敬渊越发后悔趟这浑水了,若是他不救她,她也应该转世了吧,何须为此头疼。

        敬渊口头上是答应了,可并不代表他会如约执行,冥府还有事情没做呢,他只留了一晚上。

        半夜温婳又做了噩梦,在陌生的厢房惊醒,心里还有几分惧怕,起身去敲敬渊的厢门,等了好久门也没开,轻轻地推了进去,里面空无一人,脑海瞬时清醒。

        那个陪了她那么久的大哥哥不见了。

        这段日子,温婳虽然是一直都睡着,可她偶尔也会有几分清醒的,感受着时间的流逝,感受着内心的悲伤趋于缓和。

        无疑,他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温婳坐在厢房里,小声地抽泣着,她怕惊扰了府里的人,白日里她也得知了,这将是她今后的家。她哭了好一会儿,也觉得自己不该再依赖人家,兴许人家也有孩子呢。

        第二日,尚书夫人在温婳房间里找不到温婳,急忙喊人寻找,最后发现温婳躺在敬渊的床上睡着了,而敬渊已经不在府里了,只留下一纸辞信。

        温婳在养母的教养下,知书达理,温婉动人,成年时便与伯绥国太子定下了婚事,不过因战乱而久久不能完婚。

        虽然当年温婳才五岁,但她一直都没忘记当年救她的男子,以及昏睡之时,黑暗中浮现的艳红的花。她将这种不知名的花绣到了衣襟的肩部,远瞧甚是妖娆绝色。

        伯绥国国破的那一日,太子殿下战死于宫门前,养父母及兄长们都因各种原因相继离世,温婳也毅然饮下了毒酒,紧追他们身后,享年二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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