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病中小记
杨皓刚加入七研没几天，就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规律，凡是江怀岳说没事的时候，其实最后都是有事儿。
出汗吹风挨冻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晚饭之后江怀岳就开始发烧。整张小脸烧得通红，杨皓一摸他额头，觉得烫得下不了手。江怀岳自己却不住的喊冷，杨皓不得已把自己那床被子也给他盖上了，人还是冷的抖成一团。
杨皓从小到大几乎就没生过病，军队里都是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他从来没照顾过病人，一时间手足无措，差点就要打120了。
好在江怀岳虽然整个人昏昏沉沉，意识还是在的，拉着杨皓气若游丝的说：“没事儿的，不用去医院，让我睡一觉等明天早上就好了。”
坚持到半夜里，江怀岳的意识已经不大清醒了，杨皓不住的跟他说话，半天才能听到江怀岳微弱的哼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杨皓觉得这么耗到早上，撒点葱花香菜人就可以吃了，半夜里只好把整个研究室的人都喊了起来。唯一的大夫谢韬不在，韩辛睡眼稀松的看看被压在被子山下的导师，也不吃惊，从医务室拿了退烧针，熟练的给他师父打了下去。
一针下去，江怀岳稍微安稳了些，杨皓看着韩辛手里的体温计，39°8！
他不是很确定的问：“烧得这么高，不去医院真的没事？”
“杨队，你知道体温计最高到多少度吗？”
杨皓摇摇头，他还真没注意过。
“42°，我师父曾经有一次烧到体温计都顶格测不出来了，把湘雅的大夫吓得不轻，最后也没事。”
“韩辛……谢韬……还有几天……回来。”江怀岳的声音断断续续，说一句话要喘三口气。
韩辛对他师父苦笑，“三天，您务必在六爷回来之前好起来，千万别让他知道您又作死了。”
“那……这三天，你先带新人，入个门吧。”
“好了，师父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地在屋里躺尸吧。”
韩辛自己不好好学习，每天打游戏看小说，因为论文通不过，学位迟迟拿不到。但是他对付小伟同学的入门培训是认真而负责的。
付小伟觉得自己就要入土了，因为他跟土打了整整三天交道。
第一天，韩辛把他带到一楼的一个大房间。这个房间装修的十分别出心裁，地板全部敲掉了，黄土地暴露在外面。而且这地还不平，坑坑洼洼的大坑小坑环环相扣。
韩辛给付小伟看他手里捏着的东西，一只直径大概1毫米的小钢珠。
“这个房间的土里，撒着100颗这种钢珠，你把他们找出来，这个是你的工具。”说着递给付小伟一把刷子。
“这这这，这要怎么找？”付小伟一脸懵逼。
“很简单，就用这把刷子把土一层层的扫开，看看有没有东西藏在土下边。”韩辛还身体力行的蹲下刷了几下，示范给付小伟看。
“你看，这就找到了一颗。”韩辛把手里小到没有朋友的钢珠给付小伟看。
付小伟伸手打算去接，心说100颗呢，少找1颗算1颗。
韩辛用一种你想什么呢的糟心表情看了他一眼，一扬手，钢珠远远的飞了出去，biu~一声没入土地看不见了。
“自己找，100颗1颗也不能少，少1颗没有饭吃。”
第二天韩辛又把他带到了这个房间。这次没有刷子，也没有钢珠了，付小伟还没来得及高兴，韩辛给了他一只筛子，就是用来筛白面的那种竹制筛子。
指着墙边排列的十大筐土对他说。“今天你的任务是筛这些土，在这十筐土里，藏着一只南北朝时期的金戒指，你要把他找出来。”
付小伟嘴巴长得老大。“这个怎么可能筛得完啊？”
“怎么不可能，你知道挖一座墓要出多少土吗，以前我要筛一整座墓的土！”
第三天……
第三天他们终于离开了一楼。韩辛把他领进二楼的研究室，从朝南的架子上抽出三只箱子，箱子里全是几乎碎成渣的陶片，什么造型都有，连它们的亲妈都分不出它们生前是个什么形状。
韩辛指着桌子上说：“你要从这里选出正确的碎片，拼凑成一只黑陶双鋬鬲，然后把它粘好交给我。给你一个完整的双鋬鬲照片做参考，我放桌子上了，有图有真相。”
“双板栗……是个什么东西？”付小伟拿起上头的一只陶片，吹了吹上边的浮土。
“不是双鋬鬲，是双板栗！还有手上拿着的根本不是黑陶，那块是红陶，你是色盲吗！”韩辛鄙视的看着他。“拿得时候轻一点，别砸坏了，这可是商朝早期的文物，砸坏了要判好几年的。”
付小伟觉得自己的命好苦啊。只愿有一天，来自地狱的烈火能把他与这些陶片一起烧掉，他将在烈火中永生。
马勒戈壁，死了一定不要土葬！
烧成一把飞灰，打听一下周总理撒在哪里了，也把自己撒哪里，为了后人省去多少麻烦。
也不知道杨队这三天在干什么……啊干什么……
杨队这几天……过得十分不好描述。
他来七研的时候，领导并没说还要兼职做保姆。但是室友病成这样了，把人扔在屋里不管又太不人道。再说他初来乍到的，正好借机会增加一下同事爱。
江怀岳这一病，在床上足足躺了三天。这个病人不哭不闹不说胡话，给药就吃十分好伺候，就是病情比较让人揪心。打针吃药之后，江怀岳的热度就会退下去一些，但是过不了多久又会重新烧起来，反反复复始终好不利索。
江怀岳死活不肯去医院，杨皓也弄不明白普通着个凉，是否会这么严重。
韩辛在进行新人培训，宋七七本来想过来伺候着，结果被江怀岳轰出省里拿挖掘批文了。也就老五时不时过来看一看。
黄林疏上得楼来，看到江怀岳没在床上躺着，却在地上站着，说是站着其实大半个身子都挂在杨皓身上。“哎呦，老大你又折腾什么？”
杨皓一脸发愁，说：“他在床上躺不住，老是翻来覆去的，非要下床走走，我也拦不住。”
江怀岳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软绵绵的，“腰痛。”
“哦，老大腰上有旧伤，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躺着是受不了。”老五恍然大悟。
然而下床也不是办法，江怀岳如今连说话都有气无力，更别提站着。躺着的时候还好，但是在床下站不了几分钟，江怀岳就喘得不行了，没有杨皓架着他，整个人就要往下倒。最后没办法，黄林疏杨队两人只好把他扶到躺椅上靠着，总算能消停一会。
黄林疏单膝跪在躺椅一边，拉着江怀岳一只手，痛心疾首的说：“老大啊，你这年纪轻轻的，一身的伤，你说你身上还有一处好的地方吗？”
江怀岳此时感觉全身骨头节儿都是酸的，懒得抬手打他，只是气若游丝的回了他一个字：“脸。”
黄林疏觉得自己膝盖上中了一箭，捂着脸就下楼干活了。
杨皓觉得老五对江怀岳真是没有真情实感，幸亏来了个自己，不然江怀岳病成这样了，身边岂不是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果然是久病床前无孝子啊。”杨皓感慨。
“杨队，你能换个词吗？咳咳咳……咳咳咳……”江怀岳懒得开口讲话，一开口开咳就得快断气了。
第三天上午，传说中的研究室的智商担当谢六韬终于回来了。
谢韬在飞机上被折磨了十几个小时，从机场出来马不停蹄的坐大巴回来，一到研究室都没进自己房间放行李，直接冲进江怀岳卧室。
“江怀岳你还活着吗？活着你就吱一声。”
“吱。”
“我这才走了半个月，你为什么又作死！”谢韬愤怒得连人带躺椅一起摇晃！
“老六，别晃了……晕。”
“你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我有病你有药吗？”
谢韬放开他肩膀，右手三根手指搭上江怀岳的脉门，摸了半天的脉皱着眉头开药去了。
3个小时过后，谢韬端着一碗冒着白烟的、味道诡异的、颜色可疑的不明液体上楼，把碗往江怀岳面前的茶几上一摔，“喝了！”
江怀岳朝着他虚弱的笑笑，真的端起碗来面不改色的喝下去了。
“喝了药就上床睡一觉。”谢韬扶着他站起来。
“老六，我把朱大兴的人打了。”
“我知道，韩辛跟我说了。”
“朱大兴不会善罢甘休的。”江怀岳拉住谢韬的袖子不松手。
“你先把病养好再说。”谢韬没用多大劲，就把这只手扒了下来。
“明天考察团就要来了，今晚……”
江怀岳的话没有说完，被杨皓打断。“你先睡，这儿有我。”
谢韬的药十分霸气，江怀岳刚躺下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梦之中出了一身的大汗，这场大汗出完，烧终于完全退了。
杨皓帮他换好睡衣，又把床单也换了，摸摸江怀岳的额头，一颗心终于放下转身刚想出去，却发现门口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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