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memory17
接连一个星期，王依琏没有再出门过。
她的笑意比往日少了些。
宋皖着和陆归齐每天的常规流程就是写题，写试卷，讲错题，总结，巩固。
宋皖着快溺死在数学的海洋里决定暂时收回对王依琏的担忧。
担忧快学疯的自己来得比较实在。
知识需要消化的时间，王依琏甚至建议他俩下楼和大妈们跳会儿广场舞。
想起曲蝶山的宋皖着：……
一个午后，她和陆归齐照常在客厅写卷子。
门被敲响，乐有欢站在门口。
乐有欢是王依琏高中的好朋友，两人的关系很不错，宋皖着也认识。
宋皖着小一点的时候，乐有欢还会和王依琏一起带她出去玩。
打过招呼，她看见王依琏迎乐有欢进来时，王依琏脸上不同于以往的，终于放松和欣喜的神情。
王依琏她们进了房间谈话，宋皖着想下楼买点零食，还美其名曰是要好好招待客人。
陆归齐依着她，拎起外套去便利店。
当她捧着两杯热饮，和陆归齐一前一后站在房门前。
宋皖着清楚地记得，里面传来乐有欢的痛哭，绝望的，嘶哑的，愤怒的。
是宋皖着从未听过的。
陆归齐接过宋皖着手中的热饮，没有说话。
相望无言，却都心照不宣。
他们默契地转身，回到客厅写卷子。
宋皖着也清楚地记得那天之后发生的事情让她至今难忘。
说是给他俩放个假，王依琏第二天没有补课。
临近傍晚，宋皖着在房间写作业。
王依琏哆嗦地披上外套，抓起手机，神色慌乱地推开宋皖着的房门：“小着。”
她的话语堵在喉咙，眼泪先流下：“有欢死了。”
宋皖着手中的笔啪嗒掉落在地上，浑身血液倒流，大脑的感知自动切断。
她木纳地站起身，思维空白，不知所措。
王依琏一把抹去眼泪：“警局打电话让我过去，我得走了。”
宋皖着尝试几番，终于挪动步子：“我跟你一同去。”
电梯口，陆归齐携着寒气和她们擦肩。
宋皖着神色格外慌乱，陆归齐拧眉，转身跟上她们。
“怎么回事？”
乐有欢对于陆归齐是个完全陌生的人，所以他听后相较而言冷静一些。
“男生陪在一旁，好歹有个照应。”
乐有欢是跳楼死的。
警方需要调查死因和生前情况。
监控里，乐有欢坐在天台上，手掌遮住双眼，估计有点眩晕。
她双腿轻轻摇晃，最后她放下手，朝天空更远的地方望去。
纵身一跃。
警察例行询问，宋皖着和陆归齐这边很快结束。
王依琏因为牵扯较多，久久没有出来。
陆归齐帮宋皖着接了杯温水，两人等候在大厅里。
“你手腕上怎么了。”
宋皖着敏锐地发现陆归齐手间的殷红。
心口一窒，那是一道狰狞的刀伤。
“万金勇他们又找你了？”宋皖着拧眉。
陆归齐诧异，印象里他没有向宋皖着提过万金勇那群人和他有过节。
他佯装不明白：“是切菜不小心割到了。”
宋皖着哪里会信，于是不由分说地拉起陆归齐另一只手：“先去药店。”
药店就在附近。
心知王依链做笔录没有那么快结束，买完药，索性去了一家小店吃晚饭。
“伸手。”
宋着面无表情地命令。
陆归齐眨眼，乖乖照做，甚至有点想笑。
她好严肃哦。
宋皖着拿清水倒在陆归齐伤口上，清理沙砾。
一道刀伤从手腕上延伸到小臂中央。
就这还切菜呢，切自己还差不多。
看着都痛。
难言的心疼涌上，她拿棉签蘸药水开始消毒。
唯恐刀不干净，有细菌。
她绷着脸问：“你要不要打针破伤风，跳楼案件的调查应该还要一会儿。”
话里的某个字眼戳中她，宋皖着忽然不说话了。
陆归齐挂完和奶奶说明情况的电话，看见宋皖着眼泪成串地滑落。
“怎么了。”陆归齐赶忙抽了张纸巾安抚地给宋皖着擦眼泪，嗓音不自觉温缓：“眼睛都红了。”
宋皖着胸口闷着一股很深的难受。
巨石压在心里。
她抽抽鼻子，继续手上的动作。
好半天，才轻声开口：“我就是不明白。”
“有欢姐怎么死了。”
“明明昨天我们才见过。”
滚烫的泪滴被风吹得冰凉：“小一点的时候，我姐带我出去玩，有欢姐有时候也会在。”
“她们逛街，我跟在一边。有欢姐会给我买小礼物，那种很常见的充气玩偶，我还会缠着她给我买奶茶。”
“可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宋皖着泪如决堤：“有欢姐不会给我买玩偶了。”
陆归齐沉默地陪着她。
搞不明白发生什么的店员上菜的时候都轻手轻脚，生怕一不小心破坏了两人的气氛。
等到宋皖着不哭了，他漆黑的双眼格外专注地看着她：“有欢姐在，一定不希望你这么难过。她送你布偶，给你买零食和奶茶都是希望你开心。”
他斟酌着用词，不知该怎么安慰：“以后你想她，我和你去墓园看她。你想要礼物，我送你。”
“你开心，这一定是她希望的。”
按耐不住的心脏超荷狂跳，陆归齐向前给了宋皖着一个很克制的拥抱，低声补充：“也是我希望的。”
耳畔边似烟花绽放，后来的话宋皖着听不真切。
外界一切声音被摒弃，她睫毛颤抖，指尖抚上陆归齐的衣角。
而那个近乎一触及离的拥抱却如此令人眷恋。
“涂药。”宋皖着言归正传，没好气地道。
她拿棉签细细涂抹：“为什么打架。”
陆归齐支着下巴撑在桌上，懒懒答：“被狗咬了。”
宋皖着：……
她用力按下去。
陆归齐脸色一变，和宋皖着对视了半天，倏地笑出声。
他凑到宋皖着眼前：“不高兴？”
“没有。”宋皖着板着脸：“吃饭。”
“哎。”陆归齐拖长音调：“真不理人？”
宋皖着瞪了他一眼，不搭话。
气氛别扭诡异地吃完晚饭，出店门的时候，没料想遇上一瘸一拐的万金勇。
陆归齐的脸一下子冷了起来。
万金勇发怵，嘴上依旧挑衅：“嗬，娘都不要的孩子。”
考虑到宋皖着还在，陆归齐不想直接起冲突。身旁的少女竟快他一步，先做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举动。
宋皖着反手一巴掌甩在万金勇的脸上。
声音可见力度大小。
“没教养就学会说话再出来。”宋皖着柔软的嗓音吐出的字句尖锐：“否则，我不建议当你干妈。”
万金勇愣在原地的时候，宋皖着领着陆归齐离开了这个干儿子。
“你们今天也是因为刚刚那样的情况打起来？”
对方嘴那么欠，不打起来才怪。
陆归齐点头，其实尽管被这么说的次数不少，他还是会被激怒。
伤疤是不能随意揭开的。
“没进icu还挺遗憾。”
陆归齐笑起来：“学姐你比我还狠啊。”
“他活该。”
路上，宋皖着没有问陆归齐的妈妈是怎么回事。
清楚什么该问和不该问，她一向很有分寸。
两人去了趟医院，陆归齐打好破伤风针。
扶梯至消化内科那一层，宋皖着无意转头一瞥，看见了一个身影。
她瞬间手脚冰凉。
陪宋赐扬打针那天觉得眼熟的中年男人。
好像在哪见过的陆归齐爸爸。
两个人的面容渐渐重合在一起。
这次，宋皖着没有再记不起对方是谁。
可她却又宁愿自己没有记起。
拿着药品的中年男人是陆系国。
口舌打结，宋皖着低着头。
她不确定陆归齐知不知道他爸爸的病。
陆归齐快要中考了，如果家里人怕影响他中考而没有告诉他，她的贸然告知是错误的。
怀揣着心思，宋皖着险些绊倒，陆归齐拉住她：“我们走慢点。”
他以为是乐有欢的去世让她魂不守舍，没多想。
宋皖着百般不是滋味，她点头。
还是找时间向陆爸爸问清楚，再来决定要不要告诉陆归齐。
王依琏从候问室出来，已经快十点了。
折腾了这么久，王依琏在局里吃了泡面，加之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没胃口。
他们走在大街上，都很疲惫。
王依琏裹紧外套，叹了口气。
宋皖着等着她的下文。
“有欢的爸爸是斯波匀人。“
陆归齐眉头一皱。
国家和国家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不允许异国人民结婚。
类似于，之所以禁止近亲结婚，是因为会大幅度增加生出的小孩患遗传病的概率。
同理，异国人民生子，关系到基因和染色体的问题，小孩会携带致命遗传基因。
虽然他们生出的孩子与正常人体态外貌智力没太大差别，但是活不过四十五岁。
王依琏的声音消极低沉：“有欢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努力了很久才有了今天的成果。现在却发现自己活不过四十五，她也和男朋友分手了。”
三言两语诉不出当事人的悲哀。
宋皖着无法感同身受，但是依旧觉得难过。
王依琏流着眼泪，开始慢慢走在前面。
她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陆归齐。”宋皖着难以接受这个信息。
“如果很多事情是早就注定的，那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回应她的是空荡的寂夜。
陆归齐也不知道。
他们一样迷茫一样失措彷徨。
青春的这一篇章，他们找不到前路的方向。
“这对有欢姐根本不公平。”宋皖着喃喃：“不公平的事情这么多，承受这一切的人凭什么要承受这些？”
陆归齐凝望橙亮的路灯，一言不发。
“嘿嘿小朋友啊，不要想那么远咯。”一个稀奇古怪的嗓音传来，是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大叔，看穿着应当是刚刚夜跑回来。
陆归齐警惕地把宋皖着护在身后，大叔瞥见倒也不在意。
听到方才宋皖着和陆归齐的对话，他答道。
“活着本身是没有意义的，但因为活着能遇见有意义的人，做有意义的事，于是这就变成了活着的意义。”
大叔的胡渣没剃干净，面露别样的沧桑。
“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辈子，找到自己的意义何在就足够了。”
大叔眼里戏谑：“再说，你要是不活着，你们也遇不到彼此呀。”
宋皖着一窘，她眨眨眼，颇有些紧张。
大叔端详着两人：“啧啧，早恋啊？”
“没有。”
异口同声，却都不敢望向对方。
大叔一副我懂我都懂的样子：“抓紧啊。”
“侯先生？”
一不小心走老远的王依琏折返回来。
“呦，王老师啊。”
大叔咧开嘴角。
“您夜跑呢？”王依琏牵强回笑。
“是啊。”
“这位是侯叔叔。”王依琏示意宋皖着和陆归齐喊人：“住咱们一栋，七楼的。”
侯叔今年刚搬来，陆归齐没注意到也正常。
两人礼貌问好。
候叔粲然，看了一眼他们。乐呵呵地说：“好啊。”
随后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和王依琏一摇一摆地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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