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开
山路崎岖，道旁都是齐腰高的野草，草尖上一片焦黄，一路延伸到山脚，远远望去，只见四周青山入云，她也在漫天云雾之间。
未时欲哭无泪，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有岔路啊，她可不认路。
未时抬头看了看诡异妖冶的血月，一般在二次元世界里，这种月亮出现象征着必定有大事发生。
看来宴家被灭门就是一件大事。
她又回头去看吃力地跟在自己身后的闻择，顿时觉得有点头大。
养活自己还可以，可……怎么养小崽子？
未时驻足等闻择跟上，他吸了很多烟烬进去，这会儿肺部肯定灼热难忍。
刚才她在山顶神神鬼鬼说了那通话后，这小鬼就放下刀子不杀她了，但未时能感觉到，他对自己还保持着高度戒备。
见闻择因眼疾走得踉踉跄跄、步履艰难，未时快步上前，突然出手将他的下巴捏住，不等他恼怒抓狂地挣扎，就低头将脸凑到他面前，一字一顿，毫无起伏地说:
“你这眼睛，得赶紧冲水治疗才行，否则等不到明天日头出来，你就瞎了。”
说完这话她就松开了闻择的，好整以暇地背着手，盯着闻择的眼睛。
此言一出，闻择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握紧了他的匕首，明显是心中犹豫。
幼兽吼叫只会叫人觉得可爱，未时不由得轻笑了两声。
想起自己醒来的地方有一处小湖，看着挺干净的，她拉着半瞎的闻择就往那地方去。
闻择挣扎着要甩开她的手，一边凶巴巴地喊:“你这死女人，要把我带到哪儿！”
未时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腕，回头怼他:“小兔崽子，你骂谁呢，我是想找水给你洗洗眼睛，省得你连救命恩人都不认得！”
两个人拉拉扯扯，折腾了一会儿才到小湖边，闻择已经是体力耗尽，全靠未时一只手半拖半拽。
他并不信这死女人说的什么天道之说，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能去查明她处心积虑接近自己倒地是何居心，才能有机会查明她背后是否另有他人在暗中打探宴家，才能为惨死在烈火中的一家百口复仇。
想到这里闻择眼眸中闪过几丝恨意，他咬紧牙关，喘息几下，将心底翻腾而出的仇恨生生压了回去。
未时这时松开他的手，闻择差点摔在地上，幸好她及时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
她皱了皱眉，一边小心翼翼地移开自己的手，一边嘱咐道:“你乖乖呆在这儿别动，我过去取水给你清洗一下眼睛。”
说罢，她一步三回头地走向湖边，蹲下身子，用手掌捧起一把水。
等跑回闻择身边时，手掌里的水已经流掉了大半，未时低头催促他:“仰头，如果不想瞎掉就睁大眼睛。”
闻择闻言抬起头，一双眼睛睁得很大，但与其说是睁还不如说是瞪，满眼都是不服气。
未时也不同他多说废话，手掌微开出一道缝隙，水流成注而下，带着凉意流进眼中，闻择霎时被激得微眯起眼，又用力猛地将眼睁大，任由水流清洗双眸。
未时见到这么遵循医嘱的孩子，声音不自觉柔和下来:“转一转眼珠子。”
闻择转动着眼珠子，眼眸中的灼热感逐渐减弱，他忍不住舒服得喟叹了一声，又羞耻地咬唇忍住。
最后一滴水从手掌缝隙滴落，未时伸手给他抹去眼角的水渍，动作轻柔:“低头，眨一下眼，我再去接一捧水。”
反复冲洗几遍，闻择的双眸终于得到缓解，勉强能够视物。
因为距离近，他能看到面前女人的模样:她的鼻尖挺翘而小巧，嘴巴薄薄的能抿成一条线，眼睛是上扬的丹凤眼，朝上的眼尾和她趾高气扬的脾性倒是很相配。她整个人像是一幅棱角尖锐的水墨画，处处充满矛盾，又融合成独一无二的美感。
她面上的伤痕……消失了。
闻择心下暗暗惊疑，不自觉抿了一下唇，那颗唇下痣更为清晰，引得未时看了过来。
如果没有这颗唇下痣，这位黑发黑眸的反派大佬的长相在乙女游戏里就是平淡无奇的路人脸，然而这颗痣给他的五官平添了几分无法言说的美感，让寡淡的面容有了一处显眼的记忆点。
未时移开视线，走到湖边捧了几把水喝，解了渴后又过来把闻择抱到湖边，不顾他的推搡挣扎，强迫式的喂他喝水。
闻择还是第一次和宴家奴婢、家中女眷之外的女人举止这般亲昵，不仅拉拉扯扯，还被这死女人像只小犬抱在怀里！
他已有十岁，懂得很多事理，知道男女有别，这会儿羞臊得耳根子都红得冒烟了。
未时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挺直了背脊拉着他站起来，继而环视了一下寂静的四周，觉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万一那群修士回来打扫战场或者有人想要来浑水摸鱼捡漏怎么办。
想到这儿，她开口问道:“下山后想去哪儿？”
闻择没回话，凭着微弱的视力，抬头去看已成灰烬的宴家。
未时注意到，这小孩握紧了拳头，死死咬住下唇，显然已将灭门之仇刻入骨髓。
“不知道，先下山再说。”闻择冷冷甩下这句话，转头往山中行道走去。
看他走得歪歪斜斜，未时有些哭笑不得，上前抓住他的手。
不等他甩开，女人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温度，在格外静谧的林中响起:“一昧逞强可不是乖孩子。”
二人走走停停，眼见重山后的朝阳渐出，天际一片朦胧光亮，才将近到了山脚下。
未时口干舌燥，背上还趴着早已累得昏迷不醒的反派幼崽。
最后这一段路，几乎都是未时背着他走完的。
她死咬住发白的下唇，挪动双腿，坐到一块巨石身上，换了个姿势把闻择抱在怀里。
未时的喉头滚动了两下，用唾沫潦草润了润嗓子，她呢喃道:“得想办法找些吃的喝的才行。”
“嘶……”正在未时发愁时，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阵电流声，神经也疼了起来，她抬手摁着额头，皱着眉发出几声痛吟。
“滋滋滋——”电流声响了一会儿，戛然而止，冰冷的电子音突兀地响起:“宿主，我们该离开了。”
疼痛感消失，再次听到这个冷冰冰、没有人情味的电子音，未时觉得脑壳又嗡嗡疼了。
她还在生系统开局下线留她单机打boss的气，冷笑道:“呵呵，您终于回来了。”
系统0819认错态度良好:“抱歉宿主，因为你是毫无预兆进入游戏的，我也是阴差阳错接了这工作，准备不当……”为了这事，程序还特意找他开了个会讨论方案。
这样的态度未时登时也没了脾气，情绪平和后，又想起系统0819说要离开，疑惑地问:“去哪儿？”
系统0819:“你已经成功在反派幼崽最脆弱的阶段刷了一波存在感，还机智地编造出你是闻择天道的卧底身份，现在可以赶去百年后找到成年闻择继续卧底工作了。”
……
这确定是在夸她吗？
“我走了，他怎么办？”未时低头看了一眼窝在自己怀里的闻择。
“放心，死不了。他会依靠自己的努力前往问天宗通过入门试炼，然后隐姓埋名、密谋复仇。”
系统0819强调:“时间紧迫，宿主不要犹豫。”
未时:“行吧……”
系统都不操心她操心什么劲。
她不属于这个地方，还是尽快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才安全。
“我走远一些，别吵醒他了。”未时小心翼翼地把闻择安放到巨石上，深看了几眼，缓缓走远。
想起缠绕在心头的疑问，她一边走一边问:“为什么把我传送到这个时期？他能够自救不是吗？”
闻择拿匕首划破她脸的痛感还历历在目，让人不寒而栗。
“宿主知道雏鸟情节吗？动物诞生时会把第一眼看到的活动物当成是自己的母亲，而大多数人类会对在困境中救过自己的人产生一种比信任更难得的依赖感。”
系统0819一字一顿道:“被各家修真门派灭门的这日，是闻择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痛苦。”
未时笑了，将信将疑:“闻择以后会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冷血无情的大反派，怎么会记得并感谢一个陌生女子的相助呢？”
系统0819轻描淡写道:“顺利取得成年闻择信任的可能性太低，所以才要特地来到这一天救他，孩子总比成人更容易蒙骗，不是吗？”
未时哑口无言，停下步伐，静默了一会儿，才道:“走吧。”
“好的，宿主。”
一团柔和的白色雾光环绕在未时身侧，她的身体慢慢飞旋到半空，摇晃了两下才堪堪稳住身体。
身后是曲折的乡野小路，阵阵山风吹拂而来，将她的一头秀发吹到背后。
闻择心口不安，颤动着眼皮睁开眼眸时就看到远处白光茫茫的人影，吞咽了一口唾沫，嗓子干哑地开口:“你……你要去哪儿？”
醒了？
未时转过身子，背着风，霎时间头发糊了一脸，她把头发捋到耳后，将一对眼睛露了出来，轻笑着对闻择说出一通装b话:“姐姐我啊，要上天。”
飘扬的衣裙已经在逐渐消散，那团白光越来越大，她继续语气愉悦道:“小鬼，我们在百年后见。”
话音一落，她变作无数四处飘散的光点，完全消失在闻择眼前，不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来到过他的身边。
系统0819的声音响起:“滴，闻择信任度-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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