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君心（下）
“什么是打扰？”这个冷漠带着明显疏离意味的词语让林抒词难以置信，“所以在你看来，我跟你在一起这回事，就只是单纯的打扰吗？纪仰光，你在想些什么呢？”
纪仰光依旧没回答，微低下眸子看着别处，既不看她也不回答她的任何问题。她甚至有种错觉，似乎不管自己再努力做什么辩解，也无法改变他的思维半分。
他已经全部不在乎了。她也完全看不懂他了。
她现在明白了，原来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的感觉是这样的。
可她还是耿耿于怀的想，如果只是打扰，你以为我会这么心甘情愿不顾一切的放弃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陪你一起留在这个虚假世界里浪费时间整整十年？
你以为我抛弃的只是时间只是精力只是情感吗？不是的，为了你的安然无恙，为了你还能像今天一样完好无损的站在我的面前，我付出的代价，太多太多。
以至于我现在不仔细去回忆，根本记不起来还有些什么。
纪仰光，你太小看自己，也太轻看我对你的感情了。
这么多年了，这种感情已经不只是单纯的喜欢和守护，而是一种深入骨髓，无法分割、难舍难分的复杂情感。
你又怎么会懂？
如果愿意，我大可以不理不睬你，任由你死在从前那些孤苦无依的生活中，以旁人知道或者不知道的方式，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世界，早日跟你那同样命苦的姐姐相聚。
因为这些，是你本该经历的命运。
可我不忍心看你一个人过得这么艰难，我本来是个没有心的人，可我却生平第一次有了心疼别人的感觉。
那个人，是少年的你，是曾经被我深切爱过的、孤傲的你。
于是我阳奉阴违，我众叛亲离，我执迷不悟，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并且不知悔改。
我想陪着你，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力所能及的尽量让你过得快乐高兴一些，不去回想那些不好的记忆，只把握当下。
所以我再次出现了，以一个全新的、陌生的身份，介入你的生命，插足你的人生。就像曾经那个孤独弱小的少年无缘无故出现在我的梦境里被我清晰捕捉到，有人在不断的告诉我，要我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救下你。
纪仰光，其实这些，都是我在重复你曾经的人生路啊。
你曾经一无所有孑然一身，我现在也是。
你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毫不起眼的那一个，我现在也是。
你曾经是社会底层人士，饱受冷眼与排挤，我现在也是。
你所经历的那些，现在的我都在一个不落的一次又一次经历一遍。
我心疼你，同情你，我想切身实地的再次感受，你曾经感受过的那些。所以我抹去了你的记忆，替你重新塑造了一个身份，捏造出了一个完美的世界，让你未来前行的路风调雨顺再无坎坷。
而为此，我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就是，一遍又一遍，过着你以前过的低三下四、低眉顺眼的生活。
因为你光明的前景，是拿我明亮的过往换来的。
你曾经受过的苦难太多，所以以后，那些都让我一个人受着就好了。
这些，这所有的一切，又怎么会是一句无法举足轻重的“打扰你了”就可以尽数概括总结的？
林抒词闭上眼睛，逼退眼眶里即将翻腾着奔涌上来的苦涩液体，艰难地说：“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她走到柜子旁，从桌子上拿起一开始秦巡给她的那张轻飘飘的支票，折回纪仰光面前，当着他的面，毫不留情的将这张纸撕碎，然后面不改色的一扬手，白花花的纸屑就飘扬在了空气里，打着转儿往下落，掉在脚边，堆积成一小团。
纷纷扬扬的，就像下了一场雪。
但其实这时候不过才深秋，距离下雪的冬季，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林抒词却觉得，她的整个人生，都已经在这时候过完了。
冰冷如霜，没有任何温度。
她将手掌高高举起，就放在纪仰光跟前，那张金卡反射出来璀璨的光刺痛她的眼睛，她冷冷的说：“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会很喜欢这个东西吗？我会很感谢你给了我这个给了我荣华富贵的余生吗？”
纪仰光掀起眼皮，淡淡的看她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黑眸深深。
她于是笑，原来现在的他，当真已经没有那种爱她的情感了，只不过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而已：“纪仰光，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的钱给了我我就一定要感恩戴德表现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来吗？”
“你弄错了，真的，这些东西太不切实际，我从来就没有记挂过，”林抒词红着眼圈，任由泪水在自己的眼睛里不停打转着，就是不让它们落下来，“你相信吗？只要我愿意，这些东西我立刻就能拥有，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的那种，可是只要我不愿意，你们谁都没有资格拿这种东西来羞辱我。”
纪仰光沉默的听了一会儿，过了许久只是满不在意随口答着：“嗯，你高兴就好。”
她固执的死死看着他，似乎想要从他那张淡漠如斯的脸上找到什么别样的情绪一般。可是她没有找到，他太无坚不摧，只要他不想，别人永远无法得知他的内心所想。
林抒词苦涩的笑了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下一刻她转身对着大门外阳台得位置，用力将手中的卡狠狠扔了出去。
纪仰光平静的看着，既没有说什么劝解的话，也没有出手阻拦，真真就跟他先前所说的“你开心就好”一样。
林抒词闭了闭眼，眼睛红得像兔子，万念俱灰的说：“你走吧，别再来了。我们之间，也就这样了吧。我不欠你的，同样你也是。”
纪仰光静默片刻，看向床上熟睡的孩子，似乎还在踌躇着什么：“绘锦……”
“不劳纪总挂念。”她冷漠的一口回绝。
这一回，他没再犹豫，立刻转身埋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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