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山雨欲来（二）
随着气越来越热，朝廷上对梁仪友从赞颂到指摘唾骂的转变也愈演愈烈。
哪怕只是他家下人出门买菜时多跟人要了根捆绳儿，也被专好捕风捉影之人拿出来上纲上线，东拉西扯。
起初宋念一直都是一副坐视不理，充耳不闻的淡然态度，打算坐山观虎斗。
有时候顺便暗暗添把柴，比如今日让奇宝亲自给在家养病的梁仪友送点老山参以表慰问，明日让冷溪代表自己登门看望。
子几次三番地对政敌嘘寒问暖，李尚简之流不免焦灼。
这时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传言，从宫内向外，渐渐有人窃窃私语，言语之中竟今上似有易相之意。
“你对李尚简明零甚么么？”
恰逢休沐，冷溪不去北镇抚司，也不用着官服，趁着光正好，入宫来寻宋念的时候便把他从山般的折子后面拉了出去。
虽然出不去宫门，但好歹也能在那么大的一个皇城里走两步。
“也就是他家那个孙女和阿正的事儿，但我也不曾明着斥责，毕竟是臣子瞒得死紧的家丑，我这个当皇帝要是直接拿出来嘴，岂非显得我碎嘴子好事儿？”
纵然两人是屏退左右，一起走两步散散心，结果张口闭口还是为着这些糟心事。
宋念想了想，好笑地摇头：“这还真是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居然敢自己将易相流言放出去，还做得那般逼真。”
“他这是要先发制人，放出了流言，引得不明真相之人为他这个没有功不高但劳苦的宰辅抱屈呢。”冷溪着就来气，“外面竟还有法，道是自你承位这大半年来，各色流言蜚语不断，频频生乱，影影绰绰指摘你这个年轻皇帝庸碌无为，镇不住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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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么？”
宋念眼含促狭的笑意，大模大样地负手走着，“你还真别，会这么的人最起码是有想法的，不似那些人云亦云，轻易就能被带动思维，随声附和的寻常人。”
“你难道不觉得这也是李尚简的手笔？”
冷溪微微吃惊，对此也有自己的看法，“我倒觉得真正聪明的人，应当为旁观者清，不管发生甚么都闭口不言，既不人云亦云，也不哗众取宠，专心专意，做好自己，看好脚下。”
“虽然也有幕后黑手从中搅和，但定然也有真这样想的人。”宋念慢条斯理地，一边一边引着她上了城楼。
她无所谓地一耸肩：“管他们怎么想，那些黑心肝的人想利用百姓的言论议声生事这一招，以为咱们会怕？倒是你，成瘫着张脸装缩头乌龟，不好受了吧？”
“我哪里是缩头乌龟，我明明是个尊师怜幼，仁心仁德的好皇帝。”其实是恶意偏心授业恩师，不分是非强留祸患。
“我总觉得他们就要坐不住了。”
冷溪从墙头望向宫城外的华都城，连绵起伏的亭台楼阁一眼望不到头，被气势雄浑巍峨的龙山山脉包裹着，像是穿了身然盔甲，易守难攻。
诚然先帝自己做皇帝的时候有诸多不是，但他留给宋念的前庭后宫，在某些阴错阳差之后已算不错了。
为了宋念，他几乎断了宋氏阖族的香火，这个做法虽然有些笨有些绝，但到底是能让他这个突然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新君，少了份担心兄弟阋墙，争权夺利的思虑。
自从除了宋若之后，更是没了宗室王亲仗着血脉姻亲，谋反作乱的隐患。
加之方琳琅一死，秦世忠一跑，后宫无高位太妃掣肘，前朝也没奸臣乱政。
太平年间又没有战事可忙，那些手握重兵的勋贵武将，便只需温水煮青蛙般慢慢收服即可。
但唯独剩下的麻烦，却也是最大的麻烦。
便是李尚简一派，并不大愿意与新君一心的文官清流们。
*
君臣不一心的结果，在先帝一朝已经十分明显。
这些日子宋念看过近二十年的吏部考绩档，也看过户部的财政簿子。
面对那些巧言令色的官，要不是这些年他自己亲身经历过南巷的清贫疾苦，和冷溪一起见识过曹勾那般只顾谄媚，捞油水的地方官，他差点就要信了他们早就上下勾结，互相串通好的漂亮辞了！
白了，他们不过是仗着先帝耳根子软心也软，不是跟着秦世忠一起横征暴敛，就是跟着李尚简一块欺上瞒下，为一己谋私利，老百姓是死是活，和他们有甚么相干。
反正不管怎样，上头都有一个擅长抹平账面，做表面功夫的下文人表率李宰执帮他们粉饰太平。
“他们要还坐得住，我都快坐不住了。”
宋念搭在墙头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脸上却还笑意盎然，仿佛是在一件十分寻常的事儿，“如今的国库，和空的没有区别。”
冷溪心头一震，僵硬地转过头瞧他：“他们怎敢？！”
“起初我也不信，便让你二哥亲自查了查，查出了这个数的亏空。”他着，平静地冷溪眼前比了一个九。
“九，九百万？”还好还好，比起之前他们栽给冷家的那两千万两的话。
可是，九百万真金白银，确也不是个数目。冷溪心里有些发寒。
“这还只是初步估算。”宋念闭了闭眼，这下连他这般乐豁达的性子也笑不出来了，“等于，如今的国库除了官员的俸禄以外，但凡要是遇到个甚么大灾大难，更或者是战事，根本拿不出钱来应对。”
冷溪不由又去遥望他们脚下的华都城，对于这个国家的虚假繁盛她其实心里一直有数，但却没想到，真相远比她想的还要严重。
“怪道一都之南那头荒了那么些年，穷了那么些年子都不闻不问，原来是因为，他根本拿不出整治的银子来。”宋念面带讥嘲，眼中的戾气也跟着浓重了几分。
冷溪瞧着他脸色不好，何尝不知他心里的怨愤和隐忍。
“没关系，慢慢来……”冷溪劝慰的话刚开了个头，耳朵一动，确听见奇宝急急慌慌的脚步声，正从城楼底下奔了上来。
宋念显然也是听见聊，两人一齐回头时，刚好就能看到奇宝出现在视线里，神色有些难看地一跪。
“官家，大人，梁老大人他……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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