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以心相许（一）

　　冷溪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

　　两时间里足以发生很多事了，譬如宋若被诛，业亲王府遭到查抄。

　　还有附逆的五军都督府、五城兵马司，除了周家，均被举家下狱，等待发落。

　　譬如，官家驾崩。

　　从大内至华都城，原本疮痍满目的京都也正一点一点地从叛乱的战火里恢复如常。

　　国寺的钟沉沉嗡鸣，一声一声回响在华都城的上空。

　　被解封的冷府上下皆以换了孝衣素服，当然，不光为着大行皇帝，更也为着冷成德。

　　可冷溪还是不敢相信，明明她离开文渊阁之前，人还好好的，她还特意嘱咐了沈家兄弟俩，看紧那些有异心的太医。

　　谁想，千防万防，仍然是防不住大行皇帝在听援军赶到之后，大喜过望，反而激起了体内残余的失魂引毒。

　　在宋念提着宋若头颅意欲赶过去之时，于玉昭的怀抱和眼泪中咽了气。

　　他们这对家父子，到最后也没能上一句正经意义上的话。

　　*

　　而冷炼，冷家长子，也并没有像冷溪期盼的那样，和她二哥一起回来。

　　关于前往追杀秦世忠的这一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冷焕也不大愿意和任何人提起。

　　听下人，这两日从内府听候宣读遗诏回来，他便常常一个人躲在祠堂里，对着冷成德的棺椁出神。

　　“二哥，大哥他到底……”冷溪尝试着开口一问。

　　他却连她也不愿意：“这件事，容我缓缓，你再问吧。”

　　“……那好。”冷溪的心慢慢凉了下来，果然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只不过，“那二哥你赶回来之后，是怎么遇到太子殿下的？有没有看到木不忘？”

　　“我刚到城门口的时候，正赶上太子殿下领着援军奔袭入城，我便向他报了家门名姓，与援军一道入宫救驾。至于木不忘，”冷焕一面想，一面道，“我倒是从头至尾都没见着他，不过昨儿我从内府回来，路上听人起，似是他带着大行皇帝的调兵令和兵符先遇上了太子，将东西交给了太子。”

　　“他没有跟着太子去三大营么？”冷溪心下更是惶惶。

　　她二哥道：“若是跟去了，又怎会不跟着来呢？依我看，他多半是护着太子出城的时候……”

　　却被她急急打断：“不可能！除非是遇见了任道远，华都城中谁能伤他！”

　　冷焕看着她的眼神有些黯然，终而也只是叹了口气，甚么也没。

　　可就是他甚么都不，才更令冷溪着急：“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一面梦魇似的呢喃着，一面就要掀开被子下床，“我要去见太子，我去问他。”

　　“大行皇帝新丧，宫中为着丧仪已经乱作一团，外臣若无诏是不得入宫的。你就是硬闯，也进不去啊。”冷焕连忙来拉她。

　　却被她倔强地推开，不想还没走出去几步，她身上不济，一个没站稳，差点栽了下去。

　　她二哥将她扶稳：“你之前那般没日没夜的拼命搏杀，刚醒过来元气尚未恢复，能去哪里？好好养着，明日宫中发丧，外臣便都要入宫赴礼送葬，等一切都结束了，你再去问不行么？”

　　“心穗！心穗！让马房帮我准备一匹马！”可冷溪眼下这般发起倔来，冷焕刚刚扬起要打晕她的手立时就被她截住了，“二哥你放心，宋念会见我的，我去去就回，不会惹麻烦。”

　　罢，她已经拿了外衣穿上，踉踉跄跄地出门去了。

　　*

　　从冷家一路策马来到西华门下，冷溪的心都是高悬不下的。

　　她甚至还抱有幻想，木不忘会从半路上跳出来，嘻嘻哈哈地都跟她，自己是联合她二哥一起逗她玩的。

　　可幻想始终是幻想，直到宫中亲自前来领她进去，她都没见着他的身影。

　　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既没有人抬着他的尸首到她眼前，也没有见他本人立马来见她。

　　“听姑娘一醒过来便非要入宫见孤，不知是有何事？”宋念是在御花园的潇湘筑上见的她，一身素服，倒与从前相见时别无二致，只是对着她的口吻和做派大不一样了。

　　冷溪后知后觉地行了个礼：“臣想向殿下打听一个叫木不忘的人，当时是他代臣领流兵令和兵符前往京西大营求援，可从那以后到现在，臣都没有见他回来，听人，殿下曾经见过他？”

　　宋念微微蹙眉，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孤见过此人，确也是他将调兵令和兵符交予孤手的。”

　　“在那之后，他又去了哪儿呢？”冷溪心翼翼地问。

　　宋念反问：“他与姑娘是甚么关系，值得姑娘冒着会被问罪的风险非要入宫见孤？”

　　“他对我来很重要。”冷溪不假思索。

　　宋念道：“想来姑娘也知道，先帝曾留有旨意，册尔为皇太子妃。这份诏书现如今尚还存于乾清殿东暖阁的密匣之中，孤本想着待垫底丧仪事毕，孤即位之后，便假以此诏，迎姑娘入宫，尊为元后，稳住时局。而今听姑娘这话的意思，应是不大愿意了？”

　　“殿下笑，臣并非大家闺秀，言容妇工都不足以正位中宫，先帝当年会册立臣为太子正妃，想必也只是权宜之计。”冷溪突然有些看不明白他了，或许她打从一开始就未曾真正明白过，“何况臣现在任职于锦衣卫南镇抚司，原该就是前朝之臣，若再往后宫，难免朝臣非议，揣测万分。”

　　“逆王伏法之后，宋氏宗室稀落，在孤登基之后，朝臣必然会要求朕早立元后，广纳后宫，繁衍子嗣，但孤想着与其娶那些从未相识又多半别有图谋的世家女子，倒不如遵循先帝的安排，娶一个早与孤相识，互知底细的姑娘来得好。”

　　着，他缓缓转过身来，望着冷溪的眼神虽然还是淡淡的，却莫名的真挚坦诚。

　　冷溪却心慌得厉害，连忙低下头：“臣觉得眼下并不是讨论这些事情的好时机，臣只是想向殿下打听一个饶下落，如果殿下不知道的话，臣还得去另想办法。”

　　话到这里，她几乎就要躬身请求告退。

　　却听他忽然道：“你要找的那个人，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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