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路家新生
除夕夜后，蔺蔷因李玗的薄情寡义，到路府来住了好几月。她在长京城举目无亲，最后竟然能述说衷肠的，竟然只有我和清宜。
“没想到李玉玲嫁到了林府去，连个消息都没有了。”蔺蔷正在剥新生的莲子吃，那是皇家行宫里已经长成的温泉莲子，“我还以为她李玉玲要闹不消停的。”
李玉玲蠢到把江如云带进宫里去，李玺留着她的命，哪里还有她选择的余地。
林秋漾这个人，虽然是道貌岸然了点，但家世背景并不差的，只是别被我和路千夜逮住他与柴屏郡主的死有关就是。
“话说郡主是怎么认识那个人就是江如云的？”清宜坐在一旁织毛衣，她是真的比我这个蹩脚的手益好多了，“那日在宣政殿上，郡主称得上实在的骁勇。”
“从前阴差阳错在靖陵城见过，见他武功高强留意了几分。”
蔺蔷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你们是怎么认识那江如云，甚至似乎还有仇的，在我看来，江如云对丞相大人那副表情，不只像是对他武功不如当年无法一决高低的嘲讽，更像是……炫耀。”
“李瑞就是被钟翎儿和他截走。”
说来讽刺，当年那么心肠硬的我，竟然还是犯了所有小说女主都会犯的蠢，那就是放走了自己的那个敌对女人。
“钟翎儿和江如云掏空了深洲国库，所以李瑞很难从深洲东山再起的。”清宜好生安慰我，为我打消李瑞威胁到路府的可能性念头，“不是姐姐犯蠢，而是当年钟翎儿决绝的样子，骗过了姐姐而已。”
是啊，当时钟翎儿知晓了她是李瑞杀我的棋子，也是伤心欲绝、暴跳如雷的。
“失了孩子还把李瑞带走，这是爱得多么卑微。”蔺蔷说起钟翎儿前面孩子流产，想了想，她已经有新的人生了，竟然还自己爬进李瑞的沼泽，“这个女人，某种程度和你很像，苏大小姐。”
和我很像？像在哪里？
“看着柔弱如草芥，偏偏是蒲草。”想不到蔺蔷也看过我的那本诗集，“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情深如此，原来看似大老粗的这位边关郡主，一直是文才也兼备的。好多时候我发觉，原来这世界里的高门贵族，他们大多是有真才实学，不像我从前想象的，有钱人都是一群废物。
“其实这句赞美爱情的话，是表忠贞的，但用这句话夸别人总还是怪怪的。”清宜说了其中不妥，“若只是自己说‘我对他的情，如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那倒没什么。”
不用咬文嚼字的，意思到了我们自然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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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宜的肚子大得出奇，而我小那么一点，但在府里行动还是不便。随便挪一挪，我都觉得自己在举重负行。
“不动了不动了，我都胖成了这样子，还梳头穿衣服做什么。”这两日我懒得不行，连账目都是清泠从前院收了来，我在里屋躲着看，“这几日清宜那边是不是要生了？”
“二小姐那边和小姐不是一样的吗？”清泠逮着我问，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差点说漏了那对有情人的旧事，“不过，怀胎十月，看二小姐肚子比小姐大多了，可能是先落地的双生子。”
她的双生子，我说羡慕是有点羡慕的。但是又一想，一下子就要被两个小萝卜丁吵得不可开交，我又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小姐这是怎么了？”清泠看着我不解，于是赶紧过来看我状况，“不会是身体不适吧，我看小姐这么暖和了的天打寒颤，不太对劲。”
没事，瞎操心。
正说着，我忽然感觉到肚子轻微隐隐阵痛，没有那么痛，但它连续不断而来，我想了想，只能是要生了……
“请太医清泠！”
终于是到了我最恐惧的那一天了，路千夜本来在院子里练剑的，赶紧直接抛了剑进屋子里来看着我，那慌慌张张样，我忽然有些忍不住想笑。
身体见红，他问我应当如何是好，我看着他慌乱无措的样子说：“难为你这姜洲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看着我这副邋遢模样，没有嫌弃，反而爱重。”
“傻不傻，一会子好好生下来，咱们就解脱了，这肚子里的小人儿，我将来一定好好教导她必须把你放在心上第一位。”路千夜看着我略微肿胀的脸，“不论如何，我的夫人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他说过他并不看我的脸而爱我，从前那个苏清宵，顶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他欣赏过，但并未爱重。如今他说的话，我信了，而且信对了。
后来太医来、奶奶赴，丫头婆子们围得紧紧的，稳婆把男人们请出了屋子去，没想到蔺蔷自顾自走进来，突然对着奶奶说：“老夫人，待会若是不顺利的，必然先保清宵，我求你了。”
想不到在这个时候，说出这句话的人，竟然是一个跟我毫无血缘关系，而且还未出阁边关长大的女子。
“我知道，嫱儿出去吧，你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奶奶拍了拍她的手，哄着她到了屏风后，回头来看着我，“清宵，原以为这世界只有咱们婆孙二人知道怜惜天下的女子，现如今发现，原来还有一个。”
我在地球时的日子是2019年末，本来快要除夕的日子。那里的女子都还有互相难为的绝大多数，想来也是讽刺，原来文明程度发展到那里，性别平权、女性人权还来日方长。
我相信，即使是发达的地球文明，也还有为保大保小不知道如何抉择的人，在我看来，保大的，是最人道的做法。
“不是女人不愿意为了孩子舍生忘死，蝼蚁且偷生，生了孩子却无法亲眼看着他长大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人，那也是不值当的牺牲。”
奶奶跟我说这话，反而是安我的心，我想了想，自己何其有幸遇到的这些划破时代旧俗观念的女子。
奶奶、启素素和蔺蔷，各个都是也曾上阵杀敌不比男人差的女子，她们在这个封建男权社会里，可能最大的信仰，就是前朝女帝束北潋，她们要的，就是女人不做男人的附庸。
何其有幸。
————
“生了生了！”
老嚒嚒抱着洗干净的孩子出去见了路千夜，连我自己都没有见到它最原生的模样，肯定是奶奶吩咐的了。
“是个女儿还是儿子！”
众人都没有喊出来是开心或遗憾的，偏偏我这个做母亲的自己好奇问道。
奶奶看着我满头大汗还撑住了手够着望，她似乎想要教育我，但又考虑到我刚生产完，只小心翼翼说道：“男孩女孩的，咱们路府不图那些虚的，是路府的孩子，都是要宠成宝贝的。”
和着奶奶还以为我这做母亲的重男轻女，我躺了回去，只见路千夜抱着孩子硬闯进来：“是个臭小子，夫人辛苦了，就是这臭小子让夫人受了这么长的罪。”
他把孩子递给奶奶，俯下身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了我满头大汗的额头，所有丫头羞红了脸，奶奶抱着孩子，让清泠把她们全部打发走了。
“儿子的话，一定会像你的。”我终于感觉到了疲惫，躺在那里，“像你的浓眉毛，像你黑曜石般的眼睛，还有，像你那股子周正的气韵。”
他伏在我床榻边，看着气力耗尽的我，居然忍不住落下了眼泪，这反而把我惊醒了：“你怎么了，我又不是要死了？”
“我只是看不得夫人受罪。”
路千夜像个小哭包似的忽然那样一句，我整个人感觉到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一刹那不自觉提神醒脑，我竟然因为他落泪而心动了。
这谁能说道理去。
“丞相大人在外呵风唤雨的，竟然会落泪，看来我苏清宵此生福缘深厚，该是一世一双人的幸福。”
我看着床顶上竟然有一张纸，指了指想要，路千夜给我撕了下来，不好意思地问我：“怎么挂成这样，都看不到字了，好啦，没看到就别看了。”
“交出来。”
我扭头看着他，只见他惺惺打开那张纸，展示在我面前，而自己整张脸躲在了纸后面。
“夫人生累了就想想以后怎么揍我一顿！”
只见上面写着。
可能是我真的生得挺累的，这时候看见了分明是他写的纸，还有心贴在了床顶——虽然失误了我没看到，但真的足够了。
我没有憋得住眼泪，就是心中感动到无法言说，我知道他好，但我不知道他可以对我好到这样的谨小入微。
“夫人怎么还哭了。”路千夜正想放下那张纸偷偷看一眼我的反应，结果没想到我落泪了，他伸出手来拂了我的泪，“好好睡一觉，我一直在的。”
也不知道那张纸后来是怎么掉到了我们的屋门口，前来寻路千夜去宫中议事的连遥城捡到了那张纸，扭头就去告诉清泠：“不好了，夫人要对大人动粗。”
“你是一个道士，不是呆子。”
清泠端着一盆热水要去老夫人那里照顾小少爷，她想了想，可能这一次真的要改口了，小姐成了夫人，自己也总算看到了路府的新生气息。
“不好了，咱二小姐也要生了！”
来此告诉清泠的嚒嚒一说，她赶紧把水盆子递给了连遥城，你去老夫人处，我去追太医。
“是不是累傻了你，该我去追太医，你自己送水去老夫人处！”连遥城飞速踏出门去，把刚走不远的太医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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