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茯苓出嫁（上）
稀了糊涂终于盼到了千余回来的日子，清宜坐在府门口好久好久，我看着她大雪天坐在门口，很是担心，却又没有办法，只能让茯苓过去送披风。
“没事的，姐姐不用管我，忙正事去就是了。”清宜转过头来看着屋檐下站着的我，开心说，“原担心千余回来见不到他母亲的，还好这一次，来得及。”
余氏昨夜又昏迷了过去，好在今早醒了过来，我看着那姨娘死撑着，分明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在等她儿子，与她说了好多安心的话，恐怕真是能见到最后一面的。
红荼已经在三房院子里偷偷抹泪好几次，清泠与我说，她妹妹紫荼跟了千常，心里很是不开心，想着我脾气暴虐，连煌漠来的公主都没能嫁进中堂里，只能眼巴巴候着千余来。
“清泠，这红荼是三房院子里和千余长大的，你说……千余不会真的因为可怜她，把她纳入自己房内吧？”我看着院子相隔的清宜，作为她的姐姐，自然是有私心的，我可是不想红荼能插他二人之间的，“紫荼姑娘，自己就没有打算收留她姐姐的吗？”
还记得从前常夫人离开这里回了乡下，紫荼不愿意同去，还曾靠着哭哭啼啼得了红荼的照顾，如今一看，竟然是令人唏嘘。
“紫荼姑娘除了守着二公子，什么事也不过问，一直鞠在公子院子里，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有个姐姐。”清泠说，“小姐，咱们也不要为红荼打抱不平，那个姑娘像极了余夫人，不是个好惹的。咱们清宜小姐，恐怕斗不过那姑娘呢。”
如此一来，启素素死在这个节骨眼上的事还没处理，红荼还对千余的虎视眈眈……路府苏府，还安宁不下来的。
“也不知道路千夜去宫里见陛下，现在都什么样了？”我看着院墙上，悠悠开了一束白色的梅花，不注意看，还以为只是雪覆盖了枝丫，“李珣一病，还要处理他大哥的烂摊子，皇帝的位置果然不是好坐的。”
清泠看着我，很是不解：“世人都说做皇帝是最潇洒的，想要什么是什么，偏偏也就咱们家小姐说做皇帝不好。咱们爷很快就该回来了，我去后厨催一催中饭去。”
看着清泠小丫头离开，我站得有些疲惫，自己搬了根小板凳坐下来，茯苓看着赶紧跑过来：“清泠那丫头走到哪里去了，怎么让小姐来搬！”
“无妨，我没那么娇气。”我摆摆手让茯苓安静下来，看着她，“茯苓，那夜我们出去抓李瑞时，我和启素素一起杀了田轻为，也算是为路遥报仇。当时让路遥押送李瑞回京是我的错，你能不记恨我了吗？”
小姐，我从来没有记恨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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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千夜回来时，搓手冷坏了，像一只又高又壮的巨型猫咪。
我赶紧把暖手炉递给他，和他一起走到桌案前，问道：“这一次，李珣会不会把启素素的死安到路府头上？我的确对不起启素素，可如果长京城因此内乱起来，煌漠那边肯定会趁乱攻打姜洲。”
“李珣虽然和他父皇一样，是个生性多疑的人，但不能内部斗争便宜敌人的事，他还是懂得。”路千夜捂紧了暖手炉，活像个怂兮兮的熊团子，“咱们的陛下说，让我们找个人出来，以公主的名义，嫁给一个远地的郡王。这个姑娘必须是咱们的心腹，只要她不说自己是谁，郡王也不会有能耐去查证。”
漠王是不可能再来姜洲的，李珣在他的酒里下了汀兰花毒，可能统治煌漠也就是这几年的功夫。见过启素素的人，除了咱们和茯苓几个丫头，也没有了。
“你们这是要狸猫换太子啊！”我对这个时代的封闭和信息不流通感到惊讶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个公主，都可以被人替代的，“我们的心腹，还要像个公主的，身边哪里有这样的未婚少女？”
况且注意到李珣真的是太狠了，竟然对着向自己投降的首领下了毒。汀兰花毒，用了这东西，又没有长京城的玉寒散配药，那就漠王不就成了活死人。
“清宵，你记住，坐上帝位的人，不会有一个是干净善良的。你我只是在丞相府一处，已经是处处身不由己，更别说那皇城内。”路千夜牵起来我的手，“我好权力，但从不贪恋，因为在这长京城里，权力是最能护着自己想保护的人最坚硬的铠甲，可是它也会有吸引你堕入深渊的能力……”
千万不要迷恋权力，清宵。
我这个人，一直喜欢的不是权力，是财富，我虽贪婪，但还是更知道生命的崇高的。与他路千夜在这里拼命往权力巅峰靠近，我没有真的打算坐上权力最高处。
曾经做的那个雨淋淋的梦，我还记得，我和路千夜那段时间恐怕是太忌惮李瑞了，所以才会梦到两人站在了皇位之前。
“我知道，路千夜，你放心。”我认真看着他，指了指隆起来的肚子，“皇家有什么好的，它日后像你一样，生长在大家宅院里，一生荣华富贵不受苦，已经够了。”
是啊，我只要我的孩子一生平安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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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启素素的身份，找一个心腹未婚女子嫁到东边千岁城的郡王府，我实在想不到哪一家小姐能替着这件事。
“小姐，我去吧。”茯苓采了红梅回来放到了屋子里，她郑重跪下来，与我行了一个大礼，“我本来就是苏老爷救下来的，早该死在街头的，偏偏后来又跟着小姐过了一段好日子。路遥死了，我心已死，小姐找不到其他女子前往千岁城，我可以去。”
茯苓本是大家小姐出身，见多识广又聪明，且她忠诚于我，的确是最好的人才，可我不论出于理性和感性都不舍得。理性来看，她机智聪明，一直在帮着我做各种各样的事，感性来看，我只与她相处了不足一年，就如此默契，我舍不得的。
“恐怕眼前只有我，满足嫁出去的所有条件。”茯苓恳切求我，我不答应，“小姐，你不要意气用事，你跟我说过，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要犯蠢。煌漠公主的事，如今长京城的人还不知晓，若是一直拖下去，总是会穿出去的。”
我做不到让她远嫁一个不喜欢的人。
“不是的，虽然我们都不知道千岁城的郡王长什么样子，但是他也就二十出头，又听说是个文学造诣很高的朴素才子，茯苓不会吃亏的。”茯苓反而转过头来劝我，“我这一生，已经无法与路遥在一起，我愿意为了小姐，入千岁城守住这个秘密。”
我不答应，这不是犯蠢，是我在这件事竟然感到无能为力，要自己身边人去填坑，去为我的狭隘偏见而收场。
“茯苓请小姐答应。”茯苓对我说，“千岁城自古在东边，从来不与其他城有过争斗，平静又远离纷争，也算是茯苓的福分，能逃离长京城的一条路吧？”
是，这件事是我和路千夜都做不到的。
最后被茯苓说服，她要离开长京城，以启素素的名义招摇入宫，再从皇宫出发前往千岁城。她将不再是茯苓，是煌漠来的公主，启素素。
在她入宫前的日子里，我们没有告诉清泠，害怕她憋不住离别的伤感。这几日清泠拉着茯苓做马奶酥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姐妹情深，总之就是巧合。
“煌漠公主殿下教我做酥糖，教得烦腻，当时还不如茯苓姐姐去学的。”清泠笑着说起启素素，“那时我很是不喜欢公主，但看在咱们家小姐喜欢这个的份上，这才忍气吞声学了下来，今儿得了空，也教茯苓姐姐做。”
我在一旁和茯苓对视一眼，赶紧扭转了目光，我怕我忍不住哭出来，便离开他们二人赶紧回去躺着了。
“清泠，你是一直照顾大小姐的那个人，自从我到了小姐身边，你可曾记恨过我？”茯苓看着身边这个大大咧咧的小妹妹，“若不是当时，我们去大王爷府见到你，你可能永远被困在瑞王府，被当成疯子的。你，不遗憾吗？”
“从我记事起，就守在小姐身边了，她从前脾气不好，不像现在很护着咱们。”清泠拎着筷子搅和马奶和蜂蜜，“但是我把她当亲姐姐的，所以看不得她受大王爷和钟翎儿那个狐狸精的气。我在王府里，装疯卖傻想的是，逃出去见小姐一面，看看她中了那一剑是死是活，没有想别的。”
后来再见到小姐，我是气过她怎么把我忘了，身边又站了茯苓姐姐，直到后来她救了我，我才知道，原来小姐失忆了。
“茯苓姐姐，我确实不如你聪明的，如果当时在王府里陪着小姐的是你，她一定不会被欺负得那么惨。”清泠低下了头，擦了擦眼泪又抬起头，“好在小姐遇到了咱们千夜少爷，一切苦难都不会再发生了。”
是啊，小姐也不再是当年傻乎乎任人欺负的小姐，她变得强大起来，清泠说的一切，都成了过往，茯苓笑了笑。
“今后你要好好照顾小姐，万一哪天我嫁人了，或者别的事，就只有清泠了。”茯苓与她说，假装漫不经心，“小姐从大王爷别院回来，就像是浴火重生，清泠，以后你不会再担心咱们小姐被人欺负的。”。
清泠点了点头，笑着说，我都不打算嫁人，茯苓姐姐嫁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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