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海皇子的新娘（下）
刚出苏南城，一辆马车将我们的路拦住，路千余手按住佩刀，随时准备拔出来。
“苏大小姐可在车上，我来不是阻挡你们的。”那声音是昨日我救的人，玉玲公主安排的“海皇子”，“我并不是他们的帮凶，只是妹妹在苏南城巡抚手里迫不得已。昨晚我在府里见到了二王爷，他已经救出我的妹妹，我想帮你们。请苏大小姐跟着我我躲起来，不要去若舟城，然后二公子回去救大公子，这样所有人才能逃离。”
李玗不是上次色胆包天，被玉玲抓到皇帝面前软禁起来了么，海皇子竟然救了他。
这两人来趁火打劫吧？
“路千余，你还不回去救你大哥，苏清宵真的要守活寡了。”李玗撩开那“海皇子”驾驶的马车帘子，对我们说，“苏清宵，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道歉。现在你必须跟我走，玉玲的侍卫其中高手如云，你们到不了若舟城便会被抓回去。”
我从马车里出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这一次是真的很急，但还是不放心：“你是玉玲的亲哥哥，你旁边那个又是玉玲找来害我的，我凭什么跟你走！”
“苏清宵，车上还有个人，看了他你可愿跟我们走？”李玗将那车帘子拉起来，“苏老，你这一家子，当真是不好办啊。”
爹，清宜和我惊刹了。
“昨日听说了海皇子一事，我借淳于蔚的信鸽私自发信给苏老，他连夜赶过来的。”李玗说着，老苏从马车上下来，他又瘦了这个老头，“我虽然恨透了路千夜娶你，但我说过，我喜欢你是真心的。玉玲利用我和淳于蔚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我自然不会看着你白白送死。”
“爹。”
我与清宜下马奔过去拥抱老苏，我才意识到，原来脱离了他，我过得如此艰难。
“既然如此，我赶紧回去救大哥！”路千余驾车转头往回赶，我希望他赶紧回去，一切都要来得及，“岳丈，她们就拜托你照顾了。”
————
那“海皇子”真名叫做讳辛，是苏南城近郊荒山里的樵夫。他带着妹妹好容易下山来走一走，因许不知世外规矩，撞到了巡抚，被巡抚关起来半月。
“后来玉玲公主要个外地的扮海皇子，我就被巡抚大人安排去了。”讳辛把我们带到了他住的山里，那里的确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座隐蔽的茅草屋，“不知二王爷与你们是有什么恩怨，但他是我的恩人，我妹妹就是他救的。你们在这里安心住着，我去山下等路二公子便是。”
讳辛把妹妹哄睡下后，李玗生了火让我、清宜和老爹围拢来坐下：“苏老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去休息吧，我看着这里。”
“无碍，此番我来苏南城，陛下不知晓，二王爷怎么会背着他救清宵？”老苏抬头望着李玗，他对李玗很不放心，“我听说，二王爷曾和淳于府的大小姐合谋，要拆散我女儿的姻缘。”
那件事原来已经传到了长京城。
“一时冲动，我也不想解释什么。”李玗往火里添树枝，气氛微妙，他只盯着火发呆，“但我不曾后悔。”
我起身来往屋里去，清宜跟着我走进去。在微弱的烛火下，我摸了摸手上那颗开始发光的夜明珠子，路千夜，你可一定要活着出来。我们之前从来没有因危险分开过的，你可千万别让我成了寡妇，你说过，还要带我看会发光清宵时分开放的花树的。
“姐姐，他们会没事的，我有预感。”清宜安慰我，眼睛分明红得跟兔子似的，“没想到最后救我们的人，居然是二王爷，他是真心爱你的，只可惜是孽缘。”
清宜说是孽缘，是啊，前世命中注定的人，这一世守着我不放。他做过很多事，违背那老皇帝回长京城，帮我夺李瑞的铺子，甚至设计企图占有我……好的坏的，掺杂在一起，偏偏是我。
“我希望他放手，娶一位贤良淑德的妻子，好好生活。”我说，“可惜了我们都缠在长京城庞大的权力贵族一个圈子，总有人引诱他不要放弃。况且他是皇帝的儿子，没有得到的，自然不甘心。”
“最可怜的是千余的爹，死在了陛下和大王爷手里，千余他们三兄弟，还无法报仇。”清宜说着，整个人忽然成熟了好多，“我从前在苏府的时候，以为世界简单又美好，后来经历了这么多，才知道最是无可奈何的，就是像咱们这样被陛下盯上的府宅。”
臣子的权力或威望大到可以操纵、影响皇室的时候，的确就成了皇帝的眼中钉。
曾经我和路千夜也很单纯以为，只要在长京城守着那些经济命脉和丞相之位，就能让皇帝真的惩治李瑞。现在看来，只是笑话，皇帝想要弄死的人，一直是我们两府。
“爹好像瘦了很多，不知道我们离开苏府，他是不是病了。”清宜又说，起身来看着那个火堆旁坐着的瘦骨嶙峋的老人，“也不知母亲身体如何，自丞相灵堂上一见，就再也没看到了。”
是啊，苏府后来过得如何，我们都不清楚。
————
“清宵清宜，你们过来陪爹坐一坐好吗？”那火烧得正旺，往天上冲，老苏唤我二人过去，“二王爷也下山去，说买点吃的回来，你们与我待一会儿吧。”
我们走过去在老苏一边一人坐下，才看到太阳的最后一丝光亮落下，那橘幕忽然发黑，夜色来临。
“清宜，爹给你说一个故事。”老苏看了我一眼，看着我那小小的二妹妹，“在天的另一个方向，还有一个世界，和这里很相似，叫做地球。那里的人不坐马车不骑马，出门都是乘一种叫做‘车’的铁盒子。车速度很快，而且可以遮风挡雨，真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去看看……”
不知道这个老头怎么突然提起了地球的生活，我听着这些，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东西了。
“你长姐和嫡母就是那个世界的人，她们生来就不受长京城的规则束缚。我真遗憾，从前没有珍惜。”老苏的眼睛里含着泪水，他对着清宜说话，不敢看我，“清宜，以后你要好好听长姐的话，你们姐妹俩互相扶持着活下去。还要记得去小林府探望你母亲淑仪。”
听着听着我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林姨娘怎么回去小林府了？”
清宜也奇怪地看着老苏。
“我时日不多了，清宵，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护着你。”老苏将我额头吹乱的头发撩开，“遡回法幻境最后的秘密我告诉你，没有按照原来的路走下去，每天阵法都在吞噬我的生命，从而将幻境修补成事实。我的一生，终于到头了。”
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的是反嗜吗，怎么变成了吞噬他的性命。
“还有，遡回法是要一命换一命的，若是你跟着轨迹走，你母亲活过来，你就消失。我承认我曾经自私地认为，孩子而已，随便娶几房妾室生了便是。但后来我发现你聪明又坚韧，就算你母亲，应该也不愿意你消失，于是我答应了你嫁给路家那臭小子。”
清宵，照顾好你的妹妹，还有林氏带回小林家丁氏的那个孩子，那是你们的亲弟弟。我等不到他长大了，日后告诉他，我是个好爹，给他留个好的念想。
终于，忍不住哭出来，我好容易从地球来到这个世界认识的爹，也要离我而去。我至今还不知道母亲舒华是什么样的人，那不重要了，不曾拥有过的，心里不会有遗憾。偏偏我不喜欢的这个爹，在我心里划一刀，永远结了道伤疤。
“陛下若死于苏南，如今在长京城能即位的就是太子李珣。只有他即位，你们才会好过。”爹说着，看了远方的银河，“若有一天那银河里红云密布，清宵，你就可以回去原来的世界。只是或许回去后，已经物是人非。”
原来真的有办法回去的。
若有一天，这样的希望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是我还可以选择，那我不愿意回去。既然可以不做海皇子的新娘，我便觉得这世界还好。
“若是能挺过来这一关，地球，不回去也罢了。”我对爹说，已经听明白了，他会对皇帝下手，我不会阻拦他，因为神的决定，自有他的道理，“爹，我会好好照顾清宜，也会护着丁氏的那个儿子。可还有什么交代？”
老苏笑了笑，知道我明白他要做的事，问我：“怎么，冷冰冰的也没有阻拦我的意思？当真不愧是我苏政明生的闺女。”
“爹，姐姐……你们在说的都是什么！”清宜愣了好久好久，她还不知道一切，“什么时日不多了，什么遡回法，什么地球……”
海皇子新娘传说是假的，是蛇蝎公主的计谋。爹不一样，他是真的神，他要做的一切，是最后一次扭转天下走向。这是神最后一次自私，为他的子女筹谋。
“长京城的风雨，下得太久了，你们路伯伯死的时候，就该报复回去。”老苏叹了口气，“想不到我在这里耀武扬威过了大半辈子，最后落得个玉石俱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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