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夏去秋来

　　木叶尽脱，西风正紧，北雁南飞，转眼已到深秋，距离松溪寺一战，又过去了近五个月。

　　这段时间内，高阳县也发生了几件大事儿，或者说是怪事儿。

　　其一，最近一段时间，高阳县城内闹鬼。说是闹鬼，谁也没有见过这鬼的真身，就是不止一人曾在夜里见过诡异的黑影：比如更夫和巡夜的兵丁都曾见过不止一次，有个黑影坐在某处大屋的屋脊顶上抬头望月，一眨眼就消失不见；有个醉鬼，半夜喝醉了大喊大叫调戏路过的姑娘，只觉颈后一凉眼前一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拖到了城外的乱葬岗上；更有甚者，有两个闯空门的惯偷在行窃的时候，刚翻上墙头就近距离直接对上了一双诡异的黑色眼睛，不仅摔断了腿，还吓尿了裤子。诸如此类，虽然没听说谁直接被鬼所伤，但城中居民仍不免有些人心惶惶。

　　其二，曾经是高阳县首屈一指粮商大户的林家，如今已经是人去屋空，彻底变成了一座荒宅。自五个多月前，林家家主林桑槐与其母亲刁氏被杀手潜入府中残忍暗杀之后，消失多年的林家大公子林苍云又突然出现。这位林大公子很快就掌控了林家的局面，甚至破天荒的烧了林家几乎所有下人仆役的卖身死契，可没过几天，却也同样消失无踪，再没有任何消息。又过了两个月，仍旧还住在林府无处可去的一些下人们也受不了这座大宅子空空荡荡的死寂氛围，带着能带走的东西匆匆跑路之后，整座林宅就彻底荒废了下来。如今已经初显破败之色，墙边屋顶满是飘散的落叶而无人打扫，原本漆黑锃亮的大门如今也是布满了灰尘。

　　其三，知县家的李昂少爷，自半年前经历绑票之后，脑疾终于痊愈，不再是从前的痴傻模样。但或许是接连两次绑票给这个孩子造成了过大的心理阴影，使得他的性情有了很大变化。坊间传闻，李昂公子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小时候活泼可爱，现在却是顽劣不堪，几个月之内已经气跑了三个李怀德给他请的开蒙先生，最后逼的李知县不得不亲自上阵，却也不止一次被李少爷气的胡子都翘了。

　　在外人看来，这几件事儿之间毫无关联，但是只有李昂自己清楚，这些事儿还真都和他有关。

　　其实，那城中鬼影就是李昂。

　　前几个月的时候他一直憋在县衙安心养伤，除了极为必要的原因，否则一步都不会迈出县衙大门。

　　一方面是他需要足够多的时间来让身体自行恢复，适应身体在被大量灵魂之力强化之后的一些新的变化，同时也正好趁这个机会梳理一下自己的想法和思路，反思一下自己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所作所为。

　　另一方面，却是他自觉最近一段时间运气简直差到爆，堪称人型自走灾难制造机，被绑票、闯地牢、探林府、寻失弩，每一次都会麻烦缠身，结果都会被卷进江湖仇杀，再加上一直在暗中虎视眈眈的天机阁，所以也是存了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思。

　　可随着伤势渐渐痊愈，对身体新力量的掌握愈发纯熟，李昂终于也耐不住天天在这县衙内部自我隔离的日子，于是夜里开始时不时的出门逛逛，顺便打探一下新的消息。

　　他去过一次之前送信的寒鸦寨据点，却是早已人去屋空，只剩一间空空荡荡的普通宅院，里面的所有东西不知何时都已被运走，一看就是许久都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他也去过林府，情况也差不多，虽然林苍云接手林府的短短几天之内，遣散了绝大多数下人，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几乎都变卖出手，但这么久都没人居住，还是会有些人打起这里的主意。

　　别的不说，那两个摔断了腿、吓尿了裤子的蠢贼，就是奔着林府去的，本想要偷些东西来卖，却恰巧碰上了夜探林府的李昂，最终才被吓成了那副惨样。至于说调戏妇女却跑到乱葬岗上的醉汉，巡夜差人见到的屋顶上的鬼影，也都是他的手笔。

　　他也曾试图旁敲侧击，从李怀德、李三儿以及独眼张的口中试图了解到任何寒鸦寨或者天机阁的消息，但全都一无所获，最终也不得不放弃了追寻。

　　至于说坊间传闻的所谓“性情大变”、“顽劣不堪”、“气跑好几个教书先生”的事儿，李昂也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完整地继承了前面几世的记忆和思维方式，对如今这个世界紧紧是缺乏了解，还远远不至于需要老师来教他读书、识字，给他重塑三观。

　　因此，与其把大量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低效率学习上，倒不如干脆自己看书学习来的更为方便。

　　或许是之前几个月接连两次被绑票，李怀德感觉差点儿永远失去了李昂，所以自从他平安归来后，对李昂是愈发地宽容，甚至都有些骄纵，哪怕李昂半年之内用各种歪理邪说气走了三个先生，李怀德也不曾对他有所责罚。

　　正所谓“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在李怀德看来，李昂这孩子命途多舛，这辈子只要能安安稳稳地活着就好，完全不求他有一日能够功成名就。

　　所以在几次劝说李昂无果后，李怀德发现他也知道自己看书，还能从中感悟出一些自己都不曾思考过的道理，甚至偶尔也会提一些自己都回答不上来的稀奇古怪的问题，干脆也就任由李昂自己胡乱折腾，不再多管。

　　如果换个人家的孩子，被如此管教，不出三年必然是个混世魔王似的人物，但李昂完全不同，他之所以气走那几个先生，无非是为了向李怀德争取时间上的自主支配权，倒也真没有向为害乡里的败类方向去发展，每天按照自己的想法找书看，再不就是吃饭、锻炼和睡觉，连穿衣洗漱也从来不再让下人伺候，这种远不应属于这个年纪孩童的高度自律和独立性让整个衙门知道内情的人都不禁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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