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通达
柳鸿渐当然没见过萧默这种“山”野村夫的阵势，之前一直保持着谦和公子一般标准的笑容也尴尬地凝固在了脸上，道：“萧兄弟，这是何意啊？”
萧默道：“我若说许久没有活动了，你信吗？”
柳鸿渐道：“萧兄弟的话，我想信，但不知道该不该信。”
“那就是了。”萧默道，“你我在之前素不相识，不对，你对我略知一二，我对你一无所知。现在你说邀我同住，我又如何能信你？”
柳鸿渐展颜，道：“那萧兄弟应该和方才我说的一样，其实心里是愿意信的，只是实在没有一个足够的理由。”
萧默点头：“正是如此。”
柳鸿渐颔首表示理解，向左右看了看。方才的狼藉还扔在地上，店家小二暂时还不敢过来收拾，但周围围观的人已经纷纷散去了。于是柳鸿渐放心了些许，凑到萧默的耳边道：“在下确实是有一事相求。”
在柳鸿渐看不见的角度，萧默的眼神中隐隐变得像剑一般冷厉。他心道，果然如此。
“什么事？”萧默冷冷道。
柳鸿渐则继续低声耳语：“还请上楼，咱们细谈。”
萧默仰了仰下巴，道：“好。”
……
柳鸿渐带着萧默走上二楼，进了他那一间宽敞的客房之中。这倒是比萧默之前住过的所有客店都要宽敞，但各色家具和陈设却都素雅得紧，甚至见不到一点艳色，一眼望去皆是浅灰。
二人走入房间之后，柳鸿渐又从门口向外探出脑袋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回过头来时，他发现萧默已经跪坐在茶桌边上了。
“这茶桌是我特意让他们添置的。”柳鸿渐趁机介绍道，“寻常的茶桌款式俗气，而且架得太高，要坐凳子。我还是喜欢跪坐着喝茶，不仅方便，而且踏实。”
“三少爷果然好雅致。”萧默不咸不淡地奉承了一句。
柳鸿渐也跪坐在了对面，将那柄摇了半天的折扇放在了身侧。正要抬手沏茶的时候，柳鸿渐低头看见了萧默放在桌子上的长剑，轻轻摇摇头道：“看来萧兄弟还是不信任鸿渐。”
萧默道：“三少爷的武功在下还不了解，如果真要谈的不妥，动起手来，还是有点准备得好。”
柳鸿渐笑道：“萧兄弟有所不知，在辰都，没人敢随便动手。你看着大街小巷来往这么多人，个个身怀绝技。”
“是吗？”萧默道，“三少爷的意思是，劝我掂量掂量自己？”
“萧兄弟说笑了。鸿渐的意思是，辰都作为安州的首府，官面儿上有一层罩着；摘星楼从辰都起家，江湖上有一层罩着；老百姓也不是任人欺侮，那最下面就还有一层兜着。在这种地方，萧兄弟大可放心。”
这话听起来是在劝萧默不必太过紧张，但萧默性格诡异，偏偏能听出别的东西来。
辰都三层都有讲究，所以在这里不会轻易闹出事端，很有道理。那陵城呢？官面、民面、江湖，都没什么太大的说道，连几个真正的高手都没有几个。南陵画苑的慕容言肯定算高手，六扇门的燕子九也算一个，再者就只能是金刀镖局的金星海了。
等等！
萧默忽然一拍桌子，险些将茶盏震翻。柳鸿渐被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萧默就要动手。
见萧默没有更多的动作，柳鸿渐才放下一分心来，试探着问道：“萧兄弟？”
萧默回过神来，喃喃道：“原来如此。”
柳鸿渐更加迷惑了。
萧默想到了什么，自然不会就这样和柳鸿渐讲，但其中的事情或许并不需要找人帮忙也能想通了。
陵城没什么高手，仅有的几个，全在四月的计划之中。
小冬刺杀慕容言，哪怕他死在南陵画苑，也能逼着这匹“残狼”离开陵城去百花山庄治伤。掳走金星海，抢货，下毒，同时控制住金家兄妹，让这一方势力也不敢轻举妄动。至于六扇门，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六扇门必然要插手。燕子九只要下场，自然也就有办法一同收拾掉，书生叫来的那个帮手就是对付燕子九的手段。
陵城没有这三层的讲究，把这些高手弄一遍之后，就不会有人能够拦住四月任何行动。九州评剑若要在此举办，四月就会大有文章可做。
如果不是萧默作为最后一块秤砣扔了进去，恐怕四月真的就能在陵城为所欲为。
可惜，百花山庄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把陵城作为幌子。
有辰都这么合适的地点，他们却舍近求远去陵城。然后，不仅不给准确消息，却又不断暗示江湖众人，九州评剑的时间地点就是七月陵城。目的就是为了转移注意，把波折都推到另一处去，辰都这里自然可以安稳大半。
各方势力都有算计，再结合眼下的情势，萧默的分析不能说没有道理。
只是他不经意间，把四月想得太简单了。
回到眼前，萧默想通了许多关节，不由得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着对眼前的柳鸿渐也有了些许好感。不得不说，这个时候，逍遥二字才算是在萧默身上有那么一点点的体现。
他展颜一笑，算是下山以来少有的轻松时刻，道：“柳兄莫慌，我只是想通一些事情。”
柳鸿渐当然听得出萧默的措辞变化，此时颇有一种被萧默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的错愕感，只得道一句无妨。
萧默接过柳鸿渐倒出来的一杯茶，当即就要痛饮一杯。柳鸿渐见状，连忙提醒萧默茶水还烫，莫要心急。
而萧默则是轻轻一笑，让柳鸿渐更为疑惑了。
正在此时，萧默手腕一转，然后便是向上一送，杯中热气腾腾的茶水登时溅出了茶盏。在这一瞬间，浅茶色的水珠飞散在空中，眼看就要洒得到处都是。
却见萧默再度出手，以茶杯做剑，一刺一收之间，又回到了原位。而那些已经飞溅出去的茶水却瞬间凝结为冰晶，随着一股内力牵引，噼里啪啦地落入杯中。
柳鸿渐眼中尽是惊讶，凑上前去看那茶杯里面的时候，却发现冰晶又变回了茶水，正安安稳稳地盛在杯里，只是不在冒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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