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何谈
站在上面的老伯微微躬身，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回答道：“陈少爷再等一会儿，门主很快就过来的。”
那个陈少爷哼了一声，手撑着下巴，身体斜靠在了扶手上，显然有些不悦。
话音刚落，另外三人则是面面相觑，他们虽然长相、穿着各异，但眼中却都有着一种相同的情绪，那就是紧张的不确定感。
小秋的眼神也微微一变，看向最末尾的那个空座位。
四月成员甚多，互相之间当然不可能都认全。对于他们而言，能认得自己的主人都算是难事，更何况是其他人的手下。所以这次虽然彼此之间都不了解，但还可以靠一些别的渠道来区分。
明家就是四月十六的人，林家便代表四月二十三，剩下的二十七，自然就用陈家来作为明面上的身份。
此人被老奴称呼为陈少爷，这意味着什么，其他人当然清楚。
他就是四月二十七本人！
小秋也没有想到四月二十七会亲自来到奇门。但此时的她，心中的思虑已经顾不上这个了。小秋现在想的，只有一个问题。
还有一个人是谁？
四月二十七已经亲自前来，剩的那张椅子自然不会是给他的手下准备的。二十三派过来三个人，肯定也会一同到场，而他们的表现也证明了，他们并不知道这最后一人。
小秋心中一动，总觉得班蛮今天的和谈也并不是真心实意。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粗布紫衣的中年男人，下巴留着短胡须，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丧。
他就是班蛮，现任的奇门门主，班家产业的继承者。
班蛮拱手，算是和在座的各位见了个面，然后就坐在了末尾的那张椅子上。
其他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小秋率先开口道：“班门主，你这是何意？”
班蛮装作刚刚醒悟的样子，说道：“这位应该是明家的秋姑娘吧，实不相瞒，在下已经不是奇门的门主了。”
小秋道：“那你的意思是，打算将奇门交给别人了？”
班蛮含笑点头称是。
四月二十七哈哈大笑起来。
“班门主，你就算是想要踢皮球，也不该用这么拙劣的办法。可烂摊子就是烂摊子，丢给谁都一样。就算你卸任门主，血债就不报了？东西就不还了？”
班蛮暗自捏了捏拳头。
他知道四月二十七说的是什么。
三大家族所说的谣言并不完全是凭空捏造，班家确实曾经在别人手里抢过东西，还杀了对方全家上下几十口人，才有了奇门起家的财富基础。班蛮至今没有找六扇门求援，绝不仅仅是因为交情不深，更多是因为他们真的禁不起查。
但唯独一件事情，二十七说错了，地宫里的那样东西，确实是班家的，与所谓三大家族毫无关系。
这是换了花样的硬抢。
班蛮回道：“陈少爷，在下现在不是门主了。如果你们想要开条件，找现在的门主商量吧。”
小秋当即站起身，木剑出手，就停在班蛮的咽喉之前一寸。
“既然你不是门主了，那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班蛮呼吸急促，喉咙滑动了一下，颤声说道：“秋姑娘无非是想要赶我出去，总不至于用性命要挟吧。”
二十七又是朗声大笑：“秋姑娘不必动怒，就让他留在这儿看戏吧。”
小秋看了一眼二十七，得到了对方自信的眼神后，收回了剑。
毕竟按照级别来看，二十七算是他们上司。
班蛮勉强地扯起嘴角笑了笑，后背早已渗出了汗。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褐衣女子的武功有多可怕。即便用一柄木剑，在一次呼吸之间杀人也根本不是问题。
他不安的捏住了衣摆的一角，手指捻着触感顺滑的布料，却丝毫缓解不了这种紧张感。
在场的每一个人他都打过交道，都是一些做事全凭喜好的人，班蛮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请来。若非他们害怕地宫的机关，也害怕自己选择玉石俱焚，恐怕此时的奇门早就血流成河了。
“班大师，就算不是门主了，冲您能做出那种机关床弩，叫您一声大师也配得上。只是现在上面的位子空了下来，你是打算怎么办啊？”还是二十七在说话。
头半句还在称呼“您”，后半句就已经开始叫你了。
因为说后半句话的时候，二十七已经站在了班蛮的面前俯身下去，眼睛就盯着后者。
一柄剑挪开了，一张脸凑了上来，压迫感从未从班蛮身上挪开，反而更加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已经选好了人来继任，你们想要和奇门谈的条件，可以和他说。”班蛮用尽力气顶着自己不要在这股压力下垮掉，回答道，“但是地宫里的东西，休想。”
“有骨气。”二十七直起了身，“那就一个一个解决，不着急。班大师既然换了继承人，今天就应该叫出来让我们见见，也好谈一谈，这以后的生意，该怎么做。”
班蛮小心地看了一眼正中的座位，眉宇间尽是复杂的神色，有担忧也有无奈。
老人坐在了上面。
二十七扭身，脸上浮现嘲弄的笑容。
“这就是班大师思前想后一个月的办法？除了换个人坐那个座位，有什么区别吗？”
老人还是一副拘束的样子，如坐针毡，说道：“陈少爷，现在老奴暂时代理奇门事务，咱们可以开始了。”
二十七甩开袖子，两步走回座位上坐下道：“好，那就谈谈吧！”
话音一落，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二十三的三个手下终于有人开口，是一个穿着暗绿色长衫的男子。
“奇门的订单大多散碎，内容也比较驳杂，但其中几笔大单子是固定下来的。六扇门的交易半年一次，主要是各类订制的器械。奇门做了承诺，绝不把这些东西卖给其他人，这是江湖的规矩，我们不会插手。”
听了这话，班蛮和老人都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
和六扇门的合作算是奇门很大一部分收入的来源，但这件事情一直都是被六扇门掌控，奇门根本翻不起浪花来。就算三大家族拿这件事做文章，也没有任何空间可供周旋。
穿暗绿色长衫的那人继续道：“另一边，每三个月，奇门要送一批手弩和箭矢到各大城镇，卖给那些家中养着私兵的人家。以后，这个买卖就不要做了，反正也送不出去，门主……自然不希望再被抢一次吧？”
老人只得点头。
上一次送出去的一批手弩和箭矢就在半路上被劫走了，不仅财货两失，人也死了好几个。这些手弩很受欢迎，其精巧之处，就在于操纵起来极为方便，连十岁的小孩子都可以轻易使用。故而许多养不起武功高手的人家会购置一些，用来看家护院。
奇门说到底，只是一群的聚集在一起的工匠，练武的不多。就现在算有钱雇佣了一些江湖人士，大多也不是什么高手，比不得三大家族的人武功高深。尤其习武之人，他们练出内力之后，手段实在神奇。尽管奇门的护卫都配备了特殊的暗器机括，但也只是做到反杀几个喽啰，对那些真正功力深厚的人毫无办法，也挡不住人数众多。
现在三大家族摆明要独吞这些生产出来的弓弩，老人就算是再心疼，也得答应下来。
“既然门主能让出来弓弩的生意，那么做出来的那些暗器，也应该不吝啬吧？”
班蛮拳头一锤，猛地站起身，大声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小秋当即出剑，快如秋风。
那人不紧不慢，转向班蛮道：“寻常百信可能不清楚，但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奇门真正的本事就在于暗器精巧，班大师难道觉得，我等会放过？”
二十七笑着看戏。
天工厅里的人都将视线看向正中的班蛮。
唯有一个人不是。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尽是无奈和讽刺。
“真就没人把我当回事儿啊。”
座位上，“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了几十岁，呼吸也变得比原先快了一分，不似老人那般绵长。
“小心！”却不知是哪个人在喊。
小秋当即回头，但速度已经有些慢了。
“老人”右手一抬，宽大的袖子里骤然射出一道寒光，飞向小秋的后心。
小秋立刻向一旁躲闪，一根钢针眨眼扎进她的肩膀。钢针虽细，但威力巨大，小秋只感觉自己骨头都被射碎了，但好歹也只是碎了骨头，还能捡回一条命。
二十七当即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手掌一错，便要一掌拍死班蛮。
班蛮虽然半生都在钻研机括之术，但武功绝不是一点都不懂，当即也是脚下一踢，算是拦住了二十七的半招，身形却顺势向后一翻，躲到了椅子后面。
其余三人也当即出手。两刀一剑，冲向的确实正中座位上的那个“老人”。
此时他们也明白，所谓班蛮的和谈不过就是把他们聚集在一处的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将他们击杀在此。
只是他们心里只有嗤笑。
奇门上下有没有高手，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就算这个人易容之术确实高超，能够扮作老人偏过大家，靠出其不意的暗器击伤一人，那又能怎样呢？
二对五，其中一个还是自保都难的班蛮，实在是蚍蜉撼树。
三人这般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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