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剑4
吴尝的剑很快。
任何人看到那柄宽厚的龟剑时，都不会觉得这会是一柄快剑。
但吴尝偏偏练的很快。
轻剑很快，只要没有刺中要害，最多只是皮肉留一道口子。但重剑很快，就是势大力沉又无处可躲。
萧默面对的就是这样一招。
这一招叫做“神龟虽寿”。
真武剑的起手从来不是蛇剑先出。
所以更可怕。
人人都知道真武剑的杀招都在蛇剑上，可龟剑在前，又怎么可能不抵挡？
小莫也不是神。
所以他出剑了。
这一刻，吴尝才明白，为什么那把威慑江湖的名剑叫做【雷】。
小莫的手从怀中骤然探出，带着一条炫目的白色光芒。剑刃出鞘的摩擦声如同霹雳，撕裂了空气，直教人觉得震慑人心。
吴尝从没见过这种剑法，连拔剑的招式都有这种威力。
那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剑。
小莫的长剑从上而下，划过一个扁平的弧线，将这刺来的龟剑压下。
白色霹雳迎接上厚重的龟剑，惶惶天威之下，神兽也不得不低头。
一剑破巧！
龟剑所有的变化在这一招拔剑术的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就算吴尝练了真武剑术十年，也想象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应对。
所以他选择出蛇剑。
短小精悍的蛇剑陡然探出，如同毒牙。毒蛇的牙齿只要刺入肌肤，就一定能要人性命。
蛇剑也是如此。
江湖上有眼力的，知道真武剑的威力不仅仅在于它的出其不意，更在于蛇剑留下的伤口是木工锯条一样的形状，很难愈合，而且流血不止。
你的剑法再高超，也抵不过自己一直被放血。
在吴尝的判断里，就算小莫拔剑而出的霹雳再强悍，也不过是一刹那的狠厉。江湖上那么多剑法，从未有人能做到一剑同时破两招。
武学还是有其自己的道理的，习武之人都要遵守这个道理。
小莫也不例外。
所以他也必须变招。
剑斗之中，往往就是这样，有人出招，就有人变招，而有人变招，出招的人也不得不变。
谁跟不上这场对决的变化，谁就会败。
而败了，多数时候就等同于死了。
所以小莫的变招也很快。
如果你亲眼看见过打雷，你就一定知道那是一幅怎样的情景：厚重的云将天空都压低，雷电从上而下瞬间伸展，如同一棵银白色的倒挂的树。
小莫的剑光就是一棵树，伸展出茂盛的枝丫，每一根枝丫都是一种变化。
小莫一连出了七剑。
七剑的力气一定不如全力的一剑大，但一定足够快。
七道雷霆一般的剑光织成了一张网，将阴毒的蛇头捕获。
然后便是小莫的第八剑。
吴尝的脸色变得惨白，看不出是不是因为被这雷电一样的剑光映照而成。
他的双剑都被压下，龟蛇都低头的时候，真武便没有任何威力。
这就是小莫的应对。
真武剑双剑配合的威力太强，那就一并压制。
现在第八剑，小莫径直抹向吴尝的咽喉。
没人能挡得住劈向自己的天雷。
吴尝拼力地扭开这一剑，勉强没有被这银白色的电光封喉，手上双剑向上一架，拼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三柄剑碰在一起的时候，吴尝手腕一扭，像是园丁修剪树木的叶子一样，将两柄剑交叉一剪。
【雷】够坚硬。
所以吴尝并没有指望这一招能将【雷】剪断。
龟剑长而宽，将【雷】的力道全部接下；蛇剑短而锐，绕着【雷】转过一圈，直接划向小莫的手。
吴尝的脸上露出坚决的神色，仿佛眼前即是深渊。
小莫松开了剑，将手缩了回去。
【雷】剑当啷落地。
“我败了，剑归你了。”小莫的声音不悲不喜。
吴尝喘着惊魂未定的气，双手无力地垂下，像是丢了魂。
“你不杀我？”
吴尝有些不相信。
小莫的左手因为方才运动而又渗出了血迹，沾着剑鞘变得暗红。
所以他没有抬头。
小莫道：“没有必要。”
吴尝道：“你觉得我不配死在你的剑下？”
小莫道：“没有这种事，每一条人命都是一样的。可能价格不同，但在剑下都是一回事。”
吴尝道：“但你没有刺过来。最后一招，我双剑已出，但没有拦住你，我的咽喉就就在你的剑尖前面，以你的身手一定能刺中。”
小莫道：“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不躲？”
吴尝咬着后牙，下巴因为用力而现出棱角。
“你左手已经被伤，如果右手再废，你就没办法再对付主人。我一条命换你右手两根手指，很值得。”
小莫笑了笑。
“我当然知道，但我不这样想。任何人的命换任何人的两根手指，都不值得。”
吴尝的眼神有些黯淡。
“这两样东西不该被拿来换，命和身体，都应该被珍稀。输了不过是丢点面子，最多把剑输给你们，两根手指头可比这个重要多了。”
吴尝没有应。
“剑是你们的了。我得到别的地方找点钱花。”
小莫转身。
“你就这样走了？！”吴尝突然抬头，愤怒地吼道。
“不然呢？”小莫好奇的问。
吴尝还是一脸的痛恨。
“你今天输给了我，你就没办法在江湖上立足，所有人都知道摘星楼的第一杀手输给了一个不知名的护卫！你还丢了你的剑！你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吴尝的声音中有颤抖，好像输了对决而情绪难以控制的人其实是他。
“活着不好吗？完完整整地活着，已经比江湖很多人要得多了。”
小莫好像还是不在意。
吴尝突然将自己的双剑丢在地上，将那柄【雷】剑捡了起来，冲到了小莫身前。
小莫还是没什么反应。
吴尝将【雷】剑插进了小莫手中的剑鞘里。
然后他转身捡起自己的双剑，冲进了当铺里面。
“你不能就这样败了。”
这是吴尝留下的一句话。
吴尝的身影转到了当铺门后。
当铺里突然传来几声厉喝，是一个小莫没有听过的声音。
作为一个只会杀人的人，小莫对所有的感觉都足够敏锐。他看过、听过、闻过的，都记得很清楚。
他甚至记得所有喝过的酒。即便是同一家酒家的同一批酒，他也能尝出那一坛第一个被封装。
这个没听过的声音，一定是另一个护卫。
当铺的大门骤然从里面破开。
木质的门框和灰色的砖块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宣纸般脆弱，撕裂成纷飞的几片。
与之一同飞出来的，是那个萧默没有注意的护卫。
小莫没有来得及看清，吴尝的身体也一并飞了出来。
两具尸体摔在小莫的眼前。
吴尝的脸上还是愤恨，而那个没说过话的护卫，则是一脸的不愿相信。
叶广只发出了三声惨叫，也没了声音。
韩富贵从门后慢慢走出，脸上还是那副市侩的笑容。
“小莫先生好手段。”
韩富贵开口道。
小莫则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心情很沉重。
“都是死在你手上。”
韩富贵笑道：“小莫先生为什么这么确定？”
“隔山掌的掌力。他们两个的外衣毫发无伤，但内里的衣物尽数粉碎，我看得出来。如果剖开他们二人的胸膛，内脏恐怕也碎得一塌糊涂！”
韩富贵笑得更开心了。
“小莫先生好眼力！”
“为什么呢？”
“小莫先生是在问我？韩某人还想问小莫先生，怎么就把我的护卫骗成这个样子，竟然还会舍命来杀我。”
“他是自愿的，不受我指使。”
“小莫先生的意思是，我养了个蠢人？”
“或许不蠢。”
“那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不希望我这样输。他接受不了。”小莫叹了口气，“他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我不知道你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这样身手的人甘愿做一个无名的护卫。他一辈子都想出人头地，他不能忍受我这样已经如此有名的人随便放弃他最想要，却也得不到的东西。”
小莫没有停口道：“我反而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把另一个护卫也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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