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谈判与打探
仙人的声音在天空之下久久回荡，远方山谷传来飘渺的回音。
祁奇抬起头，透过朦胧霞光注视着仙人的双眼，目光茫然中闪烁着挣扎的光彩。
“不愿叩拜么？”仙人微笑：“却也不必强求，等你到这一福地中走一遭，看看何为世间极乐，自然会对我心悦诚服。
说罢，他的身躯逐渐朦胧，化作雾气便要散开，让出通向山村的道路。
“不必了。”祁奇突然开口，原本茫然的目光陡然锐利，在他的背后，天空破碎，大地崩塌，由远及近皆是一片灰蒙蒙的幽深，看不清任何景象。
一尊广大如天的真龙杀机滔滔，从天而降，整座世界随着它的降临而疯狂抖动不息。
“什么？”仙人脸色大变：“你没有被迷惑？”
“邪魔外道，小技耳！”祁奇冷笑连连：“区区邪教手段，也想乱我心神？”
原本向四方飘散的雾气重新聚拢，仙人的身影再度出现，脸色阴沉：“你胆敢欺瞒于我？这一路上，一天一夜的表现，也是你的伪装？”
“若不如此，你怎么会显露真身。”祁奇摩挲手掌，笑眯眯的：“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谈什么？你不怕我杀了你？”仙人语气中满是冰冷：“你的意识中有如此一尊神明图腾，的确是超乎我的想象，可惜你的修为太弱，我要杀你，还是易如反掌…你的神魂，居然比起寻常修行者要强大得多？”
“若是你想杀我，我的确只能乖乖等死。”祁奇满脸悠闲：“但是你若是杀了我，神灵寿元漫长，数千年的时光，你都将沉沦于苦海之中，得不到救赎，沦为邪教的工具，这岂不悲哀？”
“你是什么意思？”仙人脸色大变：“什么苦海？工具？”
“你不必与我装模作样。”祁奇道：“你不是我见过的第一尊神灵，对于你们的状况，我了解颇深，你瞒不了我！”
仙人沉默，许久后挥了挥手，地下尘埃如花开，两座蒲团钻出泥土，出现在两人身下：“我洗耳恭听。”
祁奇也不客气，大咧咧坐下，四下打量了一下，有些不满：“这蒲团我坐着不舒服。”
仙人脸色一变，不爽挥手，却见蒲团变化，化作一张大床，祁奇顺势躺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请讲。”仙人身形缩小，约莫成年人身材，坐在蒲团上。
“有些单调了。”祁奇依旧很不满：“像是你我这等身份交谈，岂能没有歌舞相伴？”
仙人胸口一阵发闷。
之间光芒一闪，山村中款款走来几名女子，婀娜貌美，在两人身侧曼妙起舞，身姿动人。
山村中适时传来丝乐琴瑟的乐声。
祁奇满脸陶醉，忍不住将手举向嘴边，手腕一弯，却发觉空无一物。
“你这毛神也太不讲礼数！”少年气呼呼的：“招待客人，岂能没有美酒珍果？”
“你他娘的闹够了没有？”仙人勃然大怒，身后山村顿时粉碎，女子乐声淹没在轰鸣之中：“这里是你的意识之中，给你美酒珍果，你吃得出味道么？”
“这里是我的意识？”祁奇愣了愣，气焰顿时嚣张起来：“既然是我的地方，你做客人的在这里大呼小叫，是想要造反么？”
仙人气苦，十指尖尖，锋利的指甲伸了出来，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不要脸面的少年活活撕了。
“吼！”睚眦雕塑突然一声咆哮，音波如海潮，整座意识世间震荡不息。
感受到声音中传来的杀机，仙人心中顿时一凛，再度恢复之前老好人的模样，笑态可掬：“你这娃娃，端的是有礼…”
“仙人，我也不与你多费口舌。”祁奇一骨碌坐了起来，一脸认真：“我曾经在北境见过一尊神灵…确切来说，是那尊神灵的降世身。”
仙人的目光顿时一亮，燃烧着熊熊火焰，满是掩盖不住的热切。
“那尊神灵，是神庙安乐天，它的诞生，来自于无数代草原人民的祈祷。”祁奇道：“草原子民将自己对于未来的憧憬寄托在它的身上，基于此诞生的神灵，它的意志也来源于子民的祈求，想要为草原带来真正的安乐。”
仙人沉默不语。
“然而神庙却违背了它的意愿，将信徒对于它的虔诚，化作操纵草原的工具，数千年来奴役着草原子民，镇压，迫害，蛊惑，数不胜数…安乐天神灵无法忍耐这种千刀万剐般的苦难，逃出了神庙。”
“你想说什么？”仙人打断了他的话语。
“我想说的其实也很简单。信徒的意愿，是神灵的根本，正如修行者的道心，是不可违背的意志，信徒信仰你，希望你悬壶济世，拯救世人，这种意愿便是你的意志。”祁奇打了个响指：“而邪教操纵你，却是为了在这天下散播流毒，毒害世人，剥夺世人的意志，这与你的意志，是水火不容的。”
“如此境地，为世人追寻福地的你，岂不是正处在无边炼狱之中。”
仙人呆呆坐着，面容突然扭曲，原本的慈悲温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苦痛，是愤怒，不甘，与无可奈何的悲凉…
祁奇说的没错，作为一尊善神，秉承着世人美好愿望而生的它，却沦为邪教的工具，成为混乱世间的一大源头，这对于它来说，是无边的痛苦，无与伦比的折磨。
可它却无法挣脱邪教的束缚，无法摆脱悲凉的厄运，这岂不可悲？
“你说这些，是想要救我？”仙人突然怒目圆睁，狠狠盯着祁奇。
“只要你放过我，送我的意识回到现实，帮我离开这神坛，我可以请我家的大人出手，毁了这里，救你脱离苦海。”祁奇点头。
“没用的。”仙人却摇了摇头：“神灵的根基，在于共生的神界，那才是我们的本体，我的神界掌握在这混账邪教的手中，难以脱离，即便你毁了这一座神坛，我也依旧是被束缚之身，没有自由…”
祁奇呆了呆，他却没有想这么多…
“既然你无法完全拯救我的能力，那么这一场交易，便只能打对折了。”仙人站起身来：“我不会帮你逃命，这得靠你自己，但我可以假装收服了你的心神，蛊骗他们。”
“为什么？”祁奇却不欢喜，紧紧盯着它：“我明明无法拯救你！”
仙人沉默了一会，突然一笑，那笑容不再是原先虚假的慈悲，而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期盼：“假若今日你我结下这一善缘，日后焉知你不会真的救我脱离苦海？”
仙人的声音在天空之下久久回荡，远方山谷传来飘渺的回音。
“如此，便多谢阁下了。”祁奇沉默良久，忽然站起身来：“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小条件…”
“请讲。”仙人抬手，示意他开口。
“和我一道前来的那个蠢材。”祁奇伸出手，尝试着描绘出赵令的轮廓：“还请阁下高抬贵手，也放过他。”
“放过他？”仙人皱眉沉吟：“假若也不将他的意志迷惑，恐怕露出破绽…”
“无妨。”祁奇道：“阁下既然能进入我的意识之中，想来也能同样进入他的脑子里罢？”
“我知道了。”仙人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在下还有几个问题要问阁下。”祁奇接着道：“是关于邪教的状况的，还请阁下知无不言，毕竟日后搭救，我也得先了解邪教的情况。”
“请讲。”仙人脸色肃然。
“邪教总坛的位置，在何处？”
“不知…”仙人皱着眉头：“我从诞生至今，真身从未离开束缚，似这般分身，也只是透过各地神像进入人的意识中，对于邪教的具体位置，我一无所知。”
“这样…”祁奇有些失望：“那么关于邪教内部高层，高手的信息，你知道多少？”
仙人依旧皱着眉头：“邪教中的高层大都十分隐秘，从不现身，甚至于我从未在总坛所在，察觉到除了教主之外的其他高手存在…但是我知道，邪教之中有许多高层，他们的真正身份都光鲜亮丽，绝非阴沟里的老鼠般不见天日…至于高手的话，十二洞神灵，每一尊的修为都不弱于我，加上十二处神坛的坛主，也都开辟了泥丸宫，神魂出窍，修为不可小觑。”
“邪教教主的修为极其高深，在我破碎的记忆之中，有一段是他与一名高手交手的场景，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声势恐怖，将一整座郡城生生打成死城，废墟，事后他虽然落败，却也从容退去，没有受伤，那高手也无法奈何得了他。”
“你可知那人是谁？”祁奇连忙追问。
“他姓颜，似乎是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仙人挠了挠脑袋：“我的许多记忆来自于香火念头，残缺得很。”
“颜华庭！”祁奇第一时间便想起了那位前代大司马，不由得心中惊骇：“以他的修为，这位教主居然能和他打了个安然无恙？未免也强得离谱了些！”
“你还有什么问题么？”仙人打量了一下四周，却发觉已然是一片黑暗：“我这次出来的时间太久了，再不回去，怕是得要受累…”
“哦…”祁奇反应过来：“还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为何邪教诞生至今不过百年，而且偷摸传教，范围狭小，你们十二洞神灵的力量却如此强大，香火浑厚？”
“这个…”仙人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我也知之不详…但我总感觉，在我的体内，我的神界之中，根基之处潜藏着许多早已存在，不属于我的东西…”
“不属于你的东西？”祁奇苦苦思索，却发觉自己的见识有限，根本不可能想的明白：“最后一个问题，为何你的面容如此模糊，根本看不清真容？”
的确，无论是在外界，供给众信徒跪拜的神像，黄住持悬壶真木洞天中的神灵虚影，或是面前的神灵真容，都是虚无缥缈的模样，明明五官具在，却始终看不真切，记不下来。
“这张脸啊…”仙人摸了摸脸：“我还是不知道，十二洞教中的十二尊神灵，它们的面容都与我一般模样…”
“一般模样？”祁奇吃了一惊，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种被阴谋笼罩的预感。
“好了，话说到这里，也该结束了。”仙人挥了挥手，周围黑暗消退，祁奇的身躯逐渐虚化，如同一阵烟雾飘散：“切记，假若将来你遇见了十二洞教的其它神灵，不可过多信任，它们之中有许多，与邪教是沆瀣一气的。”
“不要忘记你我的交易！”
祁奇陡然惊醒，双目张开，却看见眼前神殿中青烟袅袅，悬壶大仙高大的神像伫立在烟雾之中，高大伟岸。
黄住持与徐真人，两大邪教头目都紧紧盯着自己，目光之中满是关注。
“拜谢仙人。”祁奇一把跪倒，在神像之前连连叩首：“仙人洪福齐天，无量无极，小民谢过仙人大恩大德！”
他这一下跪拜的动静颇大，玉制的蒲团愣是被他活生生砸碎，脸上虔诚火热，看着神像的目光，仿佛恨不得与之融为一体般。
“成功了！”两大头目齐齐松了口气。
徐真人开口道：“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禀告真人！”祁奇恭恭敬敬，“如实相告”：“在下乃是刑部所属，狴犴双龙门下辖肃正门第二伍伍长，掌铡使赵令，奉王命而来，调查仙教虚实。”
两大头目对视一眼：“那么你查到了什么？”
“在下自从潜入仙教至今，不是被关押着，就是在打架，关于仙教中的信息，一概没有查出来。”
“你保证？”徐真人踏前一步，目光冰冷。
“仙人在上，若是小民有半句假话。”祁奇呼的一声站起来，满脸严肃：“便叫仙人一把雷劈死我赵令，把我赵令批得粉身碎骨，神形具灭！”
处于混沌中的糊涂蛋忽地颤抖了一下。
“好！”两人终于放下心来：“如此我们便放心了，你先留在这里，诵念仙教经文，仙人教义，我等有要事处理。”
说着说着，他的身后，一排书架从地上钻了出来，经书繁杂，看得祁奇眼花缭乱。
“是。”祁奇恭声道，立刻便上前，从书架上抽下一本经书，诚惶诚恐，仔细阅读。
两人回过头，打量了一会真正的赵令，回头便走向传送阵。
“此刻城中旱魃灾祸已经到达鼎沸，坛主已经出手，代表仙教镇压动乱，为我教营造声势，我等也得速速前去帮手，再派些教众，去引诱南城区中的贫民，前来此处避难！”。
传送阵上光芒一闪，两人消失不见。
“邪教中的高手，果然已经离开。”祁奇暗暗松了口气，屈指一弹，解药落入赵令微张的口中：“那么接下来，倒是逃跑的大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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