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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力挽狂澜


  天牢一场大火,将整个底层几乎毁烧殆尽,好在关押人犯并不多,在宁玉的力谏下,天牢前不久增设了大量的守卫,比以往两倍还多,加上余铁庵此行带来的禁卫军,人多力众,因此并未致成大祸。

  余铁庵至此也想明白了,宁玉让他来捉拿的并不是劫狱的方远,而是想借他的手,扳倒方卿言,以巩固宁贵妃在宫中的地位。并使的方容两家彻底失去后宫这个屏障。他所不明白的是,那个平白冒出来的女刺客,为什么恰恰选了这么一个凑巧的时机刺杀方显?更令他惊疑的是,天牢里竟然设了这么多暗道相连的机关,那个随后现身的男刺客,显然比他这个禁军统领更加熟门熟路。

  当然,他没有时间想明白这些。

  金戈云一掌砍断了他的锁骨,但他也没有时间疗伤。护送方卿言回宫,这才知道宫里也翻了天。据说是宁贵妃宫里的一名奴婢不知何事得罪了方卿言,被召去问话后一去不返,被一个巡夜的小太监发现漂在绮云宫外的一口深井里。宁贵妃一气之下请了皇后,连夜怒闯绮云宫。

  这一闯才知道方卿言根本不在宫中,自己的贴身宫女初蕊却被人一剑封喉,杀死在床头,事关重大,皇后不敢擅自做主,派人奏报了皇帝。皇帝闻讯大怒,将一宫太监跟宫女全部杖毙,举宫大肆搜寻。

  正六神无主时,余铁庵护送着方卿言回宫了。方卿言此时的形容,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一双杏眼哭肿,满面草灰,却恰到好处地维持着动人的姿态,一举手一抬足,其状楚楚,连余铁庵这样的铁石心肠也生了怜意。

  皇帝更是心疼的恨不能以身相代。

  宁贵妃气势汹汹而来,见此情状也不由得傻了眼,方卿言在皇帝怀里叙完情意,上前就是一个耳光,破口大骂。宁贵妃当着皇帝的面,还手也不是,不还手也不是,哭着被人扶回宫去。

  方卿言骂完宁贵妃,又骂宁玉,最后骂天牢守卫全是饭桶,骂余铁庵食君之禄,不仅没有救下自己的亲哥哥,还放走了刺客,说到方显,悲从中来,哭得昏死过去。

  由始至终,她对两件事绝口不提,一件是余铁庵不顾她被挟持,触动机关之后出手,令她险些丧命。另一件则是天牢起火后,余铁庵好大喜功,竟不顾她的生死,全力围追刺客。这两件事,任意挑一件,就能取了余铁庵的项上人头。但方卿言没有这么做,目的就是要留给他一条生路,余铁庵审时度势,必不会放开一搏,说出对她不利的话来。

  好一个厉害的端贵妃!

  闹到后半夜,该散的都散去了,余铁庵跪在绮云宫外等候皇帝问话,一个小太监靠上前来,道:“禀大人,您府上管家差人送信儿来,说大人的母亲忽然病倒,请您回完宁国公的案子后,尽快回府。”

  小太监的声音尖尖细细的,在这将明夜浓的时候,带着股阴寒气,穿透耳膜,直往人心里钻。

  余府管家的本事还没大到直通内宫,也没有人现在就敢断言这就是宁国公的案子。

  但是容翊敢。

  他不仅敢,还要借余铁庵的手把它办成一个铁证如山的案子。余铁庵额上的青筋一条条暴起,大滴汗珠渗出来,滴到身下的石板上,良久,沉声道:“请公公告诉我的管家,母亲安危大过天,我一定尽快赶回。”

  小太监的脸隐在夜色里,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笑意,道:“大人请放心,令堂大人有您这样至孝的儿子,一定多福多寿,长命百岁。”

  原本扑所迷离的案子,因为这个小太监的出现即刻变得清晰明朗。

  根据余铁庵的陈述,当晚行刺方显的刺客武功极为高强,路子大约出自昆山一派,而谁都知道,宁玉广交天下豪杰,与江湖势力过从甚密,以昆山岐山两派尤甚。更令余铁庵震惊的是,方之霖在太医署醒来后的供词与自己惊人一致,太医署重兵把守,廷尉何勇一直等候问讯,容翊是做不了手脚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方之霖当晚并没有醉,而且熟知各门派的武功路数。以至二人竟不谋而合,同时想到了嫁祸昆山派。

  想到这位京城第一公子一贯所表现的惫懒疏狂,余铁庵不由得后背一阵冷汗。

  自方远一案以后,容翊一直称病不朝,首次应召入宫。一改平素温文作派,当堂怒目痛斥宁玉,词句凿凿,咄咄进逼,毫不相让。他为官多年,门生故吏遍天下,又一度掌握着朝廷的人事变动,势力已渗透到朝野内外。缉拿方远时他不争,方家落败时他也不争,惟这一次,他所表现出来的强势与专横,以及专横背后强大的倚靠,让满朝文武甚至皇帝都看傻了眼。

  天气炎热,嘈杂的人声将大殿搅得如同一锅沸水,而余铁庵的心无疑是冰寒的。宁玉被剥去官服,从他身边押解而过时,目光里的怨毒不禁令他打了一个寒颤。

  而这种深深的畏惧,并非来自宁玉,而是来自容翊。

  身后有个小太监追上来,道:“皇上口谕,统领大人护主有功,着令好生休养,禁军一切事宜暂由王玄全权打理,大人谢恩吧。”

  尖尖细细的声音,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如此不合宜,余铁庵这才看清那太监的模样,却原来是皇帝身边新换的奉茶太监。那小太监年纪尚小,却是沉稳老练的样子,冲他一笑道:“恭喜大人,令堂无恙。”

  余铁庵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只觉得阳光愈盛,心中愈寒。

  七月,阳光如匹练,明晃晃地照耀在空阔无人的大道上,更显得那路中央的人明光耀眼,令人望而生畏,容翊一身朝服,峨冠束发,又恢复往日宁静淡远的样子,见余铁庵走过来,这才淡淡笑道:“听说统领大人受了伤,可还要紧?”

  未等他言,淡淡又道:“大人习武之身,不同常人,若是不留神落了病根,岂不是一世憾恨?”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他肩头扫过,道:“洛阳常家的常老爷子,与我素来有些交情,不日前刚好来到建康,莫不如由我出面,代大人向常老爷子讨个人情?”

  生问父母,死问常家。白骨生肉,盲人绣花。

  这是举国妇孺皆知的一句民谣。而眼下大家最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就是凌虚门主潘玉姬为了请常老爷子出山治病,竟带人打上了常家堡,最后死伤惨重,也未能求得一见。

  余铁庵可以不爱钱财,不爱美人,但他是习武之人,就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几乎是不带犹豫地,垂首沉声道:“多谢相国大人。”

  容翊嘴角浮起一缕淡淡笑意,抬头望着远处的宫墙,目光深沉不定,道:“大人是个极聪明的人,容某也无心相瞒,昨夜天牢之事,事起仓促,我虽早有筹谋,然仓皇行事,必多疏漏,若非今日在朝堂上有大人相助,又以强权相压,恐怕此刻已沦为阶下囚的人不是宁玉,而是我容翊了。”

  余铁庵道:“相国大人当断则断,气魄非凡,卑职佩服。”

  容翊依旧淡淡地笑,无一丝情绪可捉摸,道:“宁玉在朝经营多年,其党羽众多,必不会善罢甘休。大人向来中正不党,但经此一事,满朝文武必不会这么看,从此共进同退,还要多多依仗统领大人。”

  余铁庵道:“卑职官卑职小,实在惶然不敢受。”

  容翊笑道:“王玄年事已高,禁军统领的位置,早晚要空出来,放眼整个朝中,还有谁比大人更适合担当此大任?”他笑了笑道:“昨夜事发之后,我仔细想了一下,我记得元和三年,有一个叫韩希的人,因纵兵淫掠,被方严以军法处斩,据说此人是你的妻弟。”

  余铁庵一惊,此番便是真的惶然了,道:“容相明察秋毫。卑职虽一心想要效仿高人,明哲保身,无奈身处朝堂争斗,身不由己。况且,有这一件旧事在,卑职想要取信于大人又谈何容易。”

  容翊笑道:“大人所虑固然有理。只是大丈夫行事,又岂能拘泥个人恩怨。适才端贵妃派人传话于我,夸奖大人聪明善断,是可用之才,莫非在大人眼里,容翊心胸尚不如一女子?”

  余铁庵闻言便又是一震,良久缓缓道:“贵妃如此心胸气魄,罪臣羞愧。”

  容翊道:“昨夜之事,非你之过。”脸上笑意尽褪,缓缓转过头,如玉的脸上沉沉地布着阴云,恰似深秋将雨不雨的天气,萧瑟而压抑。过了许久,脸色才稍有缓和,远远见一队浅粉宫装的宫女远远地走过,莺声燕语,皆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感叹道:“一晃又过去多少年,宫娥未老,人添白发。我记得你好像有个女儿,我见过一次,很是可爱,现今都出落成大姑娘了吧?”

  余铁庵心中微微一凛,答道:“大人好记性。卑职家中确实有一女,今年一十六岁,见笑得很,四书不通,成天就知道舞枪弄棒。”

  提到爱女,嘴角也不自觉地带了丝笑意。容翊淡淡笑道:“所谓虎父无犬女,理当如是。”漫不经心转身,沉吟道:“十六……可许了人家?”

  余铁庵略微迟疑了一下,却也不得不答:“尚没有。”

  容翊淡淡地“噢”了一声,凝神思忖了片刻,道:“余小姐不让须眉,当慎重才不至于辱没蕙质。家兄膝下有一子,与余小姐年龄相当,也是爱武成痴,佳儿佳女,正好意趣相投,大人以为如何?”

  余铁庵道:“容公子青年才俊,多少人攀求不得,小女何德何能。”

  容翊只微微笑。

  余铁庵心中激荡,知道这是他选择的时候,选择从今的仕途道路,乃至性命身家,终于心一沉,躬身道:“卑职多谢相国大人厚爱。”

  容翊笑道:“以后你我便是儿女亲家,不必如此见外。”客套了两句,便悠然踱步去了,一袭朝服穿在他身上,格外地挺拔飘逸,一弓身钻进了车厢。余铁庵独自站在七月炽盛的阳光下,心中一时惘然,不知是激动还是迷茫,这趟浑水,他到底是蹚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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