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一章
洛阳城外九百步，一处幽静小道，是附近出了名的漂亮地方。
但去过的人知道，其实也不过就这几件简单东西：长亭，风铃，朝颜花。
清晨，田间的农夫还没来得及睁开前一天忙碌的双眼，士子们就各自呼朋唤友，行走在野草间，小林间，体悟天地至理，一股玄妙由胸腔油然而生。
到了小亭，这一腔情趣便已发酵成熟，大家开始吟诗作乐。坐在小道尽处的小亭，看亭外开阔的天空，一轮新阳缓缓升起。
伴着轻柔的早风，响起的清脆好听的风铃声，和不知不觉，已经在晨光中悄然开放的朝颜花，令人着迷。
这是无尽的欢愉，看一方世界由黑暗中的暂时静止，到新的一天中的最纯粹的开始时刻，反映着一个世界的运转规律。
况且士子们本身就代表着世界的发展方向，代表着新，代表着希望，和无尽的朝气，是这世界的最光明面，是正面。
清晨后，到正午，到午后。
日影渐渐变得荒凉，沧桑，道上的人影越来越少。
到酉时，黄昏时刻，与清晨相反，小道已是另一面的景色。虽然不是深邃的黑暗，但更为复杂。是白天与和黑夜的交界，是朦胧，是两面都拥有的困惑之所。
太阳快要落到山谷，照在天空中的光，映出血一般的使人感到压抑的颜色。晚风也出奇的在小道之外吹的急，小道中却蹑手蹑脚，安静下来。
风铃慵懒的在小亭上轻轻晃动疲累过一天的身子，不发出任何声音。朝颜早已没了笑脸，无精打采的挂在藤上，一双耳朵却不停的转动，打听着什么。
忽然，从官道上走下一人来。
迈着不大的步子，穿一身短衣裤，却背着一副虎贲弓，织锦包着两小臂，腰间没有配剑。只左手上戴着一个玉扳指，上面刻满了小字。挎着一个精致的箭囊，里面三三两两装着可见的几支箭。
晚风吹起两鬓间垂下的头发来，可见是一个面容清秀的汉子。年纪不小，但仍然光彩过人，两眸之中散发出炽人的神光。身材匀称魁梧，两臂比常人稍长，有八尺高。
走到离小亭五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
往前看去，原来小亭里面早已有了一人。着一身青衫，端坐在中间的石台上，独自喝着一壶酒。配着剑，却早已解开，靠在亭柱上。剑的旁边，放着一只行囊。
汉子皱起眉，亭中人已经开口。
“你来的慢了，至多不过两刻钟，那人就要到这里。”
虽话里带着责怪，可口里仍然噙着酒，嘴角也隐隐约约藏着笑意。
汉子没有回答，身子却快的动了起来。一只手兀地的将背后的弓囊解开，两手拉满了弓弦。没看清动作，弦上已经搭上了弓矢。
眼中神光一凝，嗖，手中箭已飞射出去，定在亭柱上，整个过程中，没有发出哪怕一点点声响。
“路上遇到一伙没眼里界的人，花费了一点时间。”
他缓缓的收起手中的箭，看着青衫人，定定的说道。
青衫人看了一眼汉子的箭囊和扳指，忽的笑了起来。轻轻的往旁边挪了半尺的距离，将头顶的箭拔下来。
箭上正钉着一只蚊虫，再仔细瞧去，似乎还刻着“养”字样的篆字。待青衫人白皙长手往上一摸，一瞬间却又消失不见。
汉子不禁动容，右手稍稍握紧。连青衫人偷偷把箭别在腰上，也没注意。
“养兄何必对我这么防备，不如到亭中来与某一饮。”
青衫人嘴上这样说着，手上也不慢。在行囊里拿出一只酒杯，放在石台上倒满。
养姓汉子再也不复之前的冷漠，拱着双手，十分诚恳的说道。
“据孟先生可听过这样一句话，‘五步之内，帝王可死矣’。我等虽然布衣百姓，却也比王侯更加惜命。”
据孟正小酌着一杯酒，听到这句话，不由笑道。
“先生之名不敢当。可养兄之盛名，远近皆知。天下之内，有谁能威胁到养兄的性命，是养兄杞人之忧了。”
养姓汉子笑着，也不反驳，只是还在原地，不肯靠近半步。
过了几息，据孟叹了一口气，只得说道。
“也罢，时间差不多，跟我来吧。”
两人从小亭左边入了一片林子，又往东北斜方向走了一段路，到了一个高坡。坡上视野开阔，没有多少树木，正好能望见官道。但距离稍远，大概两百步长。
据孟放下行囊，转过头问道：“这个位置行吗。”
汉子解下自己的弓矢，握在左手上，右手在空气中稍微感受了一下。
“只有九成把握。”养姓汉子老实回答。
据孟的眉毛一挑，猛的跳动两下。
养姓汉子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又问道。
“据孟先生，那人身份如何。”
“你问这事，好像有些不合规矩。”
养姓汉子拱拱手，回答道。
“不瞒先生，我杀人有两大癖好：一是所杀之人如果身份不凡，必将他的名号刻在手上的扳指上面。二是杀人只出一箭，箭上一定会留自己独特的印记。”
据孟目光一闪，往扳指上看去，看不太清，但确确实实，刻满了字。
“那人是洛阳令的侄子，在梁地犯了杀人罪，本应处死刑。因为洛阳令的请求，便从轻发落，被判到洛阳处徭役。”
“那倒是没有刻字的必要了。”养姓汉子呢喃道。
至于据孟为何要杀掉那人，他本来就没有任何兴趣。
两人等了一会，大概一刻钟的时间。
此时半边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去，另外半边天还映着点亮，但也难以给人多余的帮助。唯独昏色的血红，在人们的眼中，分外清晰，产生一种孤独和恐惧感。。
慢慢的，从官道尽头，往洛阳城的方向，走出一队人马来。
其中，四、五个穿着官府衣装的骑着马，中间护着一个犯人打扮的人。看起来倒不像是马上要处徭役的人。如果忽略掉那几人打扮的话，完全是富贵公子出门，几个仆役随行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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