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灯火阑珊人已远

　　铁匠在两天之内，有子有女，除了没钱，俨然已成为人生赢家。

　　阿萍的胎记慢慢消退，样子普通，小眼塌鼻，黑黑壮壮，身体健康，乐观开朗，就等着亲爹过来相认了，故而铁匠嘱咐其需时刻将玉牌挂在身前，一笑露出小牙，憨憨地可爱。

　　阿福天生肤白细致，大太阳晒着也是只红不黑，大眼翘睫，聪明可人，骨子里透着机灵。

　　这姐弟俩长相与性格相差甚大，却玩得来。

　　阿福三岁习文，阿萍在家侍奉父母，半刻不闲。

　　随着阿萍与阿福长大，生意却每况愈下，铁匠夫妻苦苦维持生计，总有个念想支撑。

　　养个儿子的话，晚年应会是幸福的，而若能考取功名，将来光宗耀祖，老阙家祖坟都能冒烟。铁匠每想到此，总觉得自己的付出都值得，更下定决心，将其视做自己亲生。

　　阿福可是没有任何信物，仅仅是个弃婴罢了。

　　可这些念想有个和平的前提。

　　生计好转之时，却是战火四起，人人自危，逃离村落之前打把武器傍身，也正是那年，七岁的阿福在逃离中被人群冲散，不知去向。

　　住所安定后，铁匠重操旧业，阿萍为贴补家用，去县城做了丫头，伴着家中经营草药的莫家小姐一同长大，更是学了些诗书，每月还有月钱，凑得多了便托人带回家中。

　　开福六年。

　　若阿福尚在人世，此刻为避讳年号，又会改做什么名字呢？

　　日子过得还算舒心，但与先前之愿大为不同，铁匠夫妻沉入丢子之殇难以走出，豆蔻年纪的阿萍也似揣了好大心事，唯独愿对莫小姐敞开心扉。

　　莫家小姐乳名舜华，出生之时正是初秋逢雨，木槿花开。

　　比阿萍大上三岁。

　　二人姐妹相待，阿萍觉自己已经找到依靠。

　　玉牌在六年前那场战火中丢失，如今信上字迹辨认不清，她已对相认这事近乎绝望，且阿福是因为帮她找那枚玉牌而走散，此事她一直未敢向爹娘说清，更觉自己无颜再麻烦他人。

　　一心只求爹娘与莫家平安，再不想相认一事。

　　元宵刚过，十六岁的莫小姐被上门提亲，据说是朝中大官之子。

　　阿萍在门口巴望着堂内满满的喜礼，一个劲儿的纳闷，这里与本国都城相距甚远，这朝中大官之子为何会选择商贾之家的小姐呢？

　　莫老爷心中早已笑开了花，好像是终于为女儿盼到了一个好归宿。

　　阿萍赶紧缩回头去，担心被老爷发现，一旁的小姐则转身回了闺房。

　　莫家小姐舜华早已心有所属。

　　一年前，元宵花灯流转，几多顾盼，一位博学书生助小姐赢得一盏花灯，就此结识。

　　一年后相约之日，双目汇聚，一时竟舍不得离开。

　　柳先生有才华有抱负，又有一颗报国之心。

　　元宵相会早定下今世姻缘，却不想还未向父母表露心事，只换来一家之主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你……要为这个家考虑啊。”

　　当然，莫老爷前面还说了很多为小姐考虑的话，但小姐似乎只认真听得这一句，之后就泪眼婆娑地看着地面发呆。

　　莫老爷吃软不吃硬，但这次软的也不吃，铁了心要把女儿嫁出去。

　　小姐太了解老爷了，软的既然不行，那就做点别的，比如，写信。

　　天蒙蒙亮，一袭鲜艳红裙，一位小巧人儿娴熟地为自己梳妆画眉。

　　这是阿萍第一次扮起如小姐般明丽的妆容，换上明晃晃的婚服。

　　十三岁的阿萍，在同龄人中已算是中高了，不漂亮，却是清纯，脂粉盖住了零星的雀斑，愈发精致。

　　当下，小姐这个计划终是改变了她心中诸多的不确定和迷茫。

　　想必小姐已然走远，与那柳先生双宿双飞去了罢。

　　不去是违抗之罪，去则是欺瞒之罪。既已选择，全做一搏。

　　阿萍遥拜爹娘，决意替小姐嫁入那官宦人家。

　　此时，门却轻轻被人推开，阿萍回头，却见莫小姐一身泥土，眼圈发红。

　　阿萍心中一凉，忙跑到小姐身边查看。

　　“小姐，可伤到了哪里？”

　　只见莫小姐神情有些恍惚，嘴角抽搐，最后竟是悲凉一笑。

　　“阿萍，帮我换上婚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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