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君若
“香！好香的味道！”
京城一处偏僻的深巷子里，一个靠在墙边的老乞丐迷迷糊糊的喃喃自语，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哪怕是一个发霉的馒头都能吃下去，而这时不下十种的不同菜肴的香味与陈酿美酒的酒香混合在一起让老乞丐飘飘欲仙以为还在梦中。
那为了能吸到空气中更多的酒菜香气而大张的鼻孔满是鼻垢，黑糊糊的，就像两个可以吞噬一切东西的黑洞，猛然立起来的双腿在鼻子的指挥下一瘸一拐地向着香味的源头大步迈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老乞丐才睡眼朦胧的来到传出香味的府邸。
此时正是天微亮的时候，这时候吹的风是凉风，又凉又爽，最能提神。一阵凉风吹来，老乞丐哆嗦一下惊醒，揉揉了眼才看清眼前。
老乞丐行乞大半辈子了，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胆量都是练出来的，哪怕就是将军的府邸他也敢上前行乞。可这一次刚刚睁开睡眼反应过来这是哪里的老乞丐撒腿就跑，暗骂自己怎么这般不长眼跑到这边来，更是恨不得脚底下能踩着筋斗云好能快点离开这地方。
朱红大门旁的两个威武石狮子旁边站着的两个阍者正昂着头用鼻孔看着努力一瘸一拐拼命跑走的老乞丐，那滑稽的样子让他们轻蔑一笑。
对于这等要饭的贱民根本不需要他们去训斥就会自行离开，这地方的威名平常让野狗都不敢来，也不知道这个老乞丐今天是发了什么神经敢来这里。
至于天下能做出这般饭菜的地方也就只有一处了，不是皇宫的御膳房，而是林府的膳厅。
林府的膳厅是天下厨师的圣地，里面聚集了九州四国的名厨，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独门秘术，有的厨师更有着传承了百年的独门厨技。
除了有名厨外，林府的膳厅食材更是高规格高标准。煮饭做菜的水用的都是京城西郊最轻清的玉泉水，吃的米是专门培植的黄、白、紫三色稻米，此外还有全国各地的上等好米。羊肉、牛肉取之于专门的养殖场，肉质上等新鲜，其他鸡、鸭、鱼、猪肉以及时鲜蔬菜，都是在市场上挑最好最优的买来的。各种山珍海味，奇瓜异果，和各地方著名干菜等，则由专门的商人供应。皇家御膳食材也不过如此。
而在林府地窖中珍藏的大量美酒陈酿都是市面上千金难买的好酒，更有一批酿酒名家专门在林府自营自贡的酿酒作坊里酿酒，酿出来的美酒让尝过味道的天子都恋恋不忘，惊呼此乃仙液也。
而林府的主人正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左相林都非。
于此同时在京城的远郊，一架马车正在空旷的官道上疾驰。
“少爷，你闻到酒菜的香味了吗？肯定是那群厨子做的。咱们马上就进城了，虽然晚了一天回来，但是还好没耽误祭天大典，不然老爷又要发火喽！”
马车车厢外驾车的马夫张老头一边甩了甩鞭子一边扭头对着坐在马车车厢里面的林君若道。
一想起老爷发火的样子马老头就缩了缩脑袋，头顶少有的几根几乎全白的发丝在清晨的凉风中瑟瑟发抖，咧开的歪嘴嘴角不由得流出了口水，黝黑又僵硬的脸上更是多了一副金灿灿的大黄牙。
忽然察觉嘴角口水的马老头慌忙地用布满老茧与伤疤的大手抹了抹嘴，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遮挡车厢内部的帘子，发现有帘子的阻挡，坐在车厢里的少爷是看不见自己的，马老头才放心的“嘿嘿”一笑，转过头去了。
自家少爷可是很爱干净的，看不得一点邋遢，平时若是看见了自己这幅腌臜样定会训斥自己一番，这次还好有这帘子挡着看不见，嘿嘿。马老头心中庆幸的想到。
“真香啊！也就是今天赶了巧，正好碰上了祭天大典，以前本公子可不知道咱家的那些厨子做出来的饭竟然那么的香，等会一定要好好吃上一顿，本公子可是三个月都不知肉味喽！”马车里传来林君若慵懒的声音，他刚刚才睡醒。
“嘿嘿，少爷啊，早上可不能吃大鱼大肉也不能吃多呢。”
“要你管，本公子做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林君若撇了撇嘴，开口道。
林君若在学宫学习生活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哪怕身边围绕的都是一帮大儒名流，口中念的都是圣贤言语，礼节繁琐又复古，却也难改自身那股因常年养尊处优养成的土皇帝般的富家习性。
“这是李神医说的，可不是俺这野人说的。”马老头拿起一旁的陶制水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道，“乖乖的，这味闻的俺老马都饿了，这可比那什么醉仙楼弄出来的东西香多了，就这还天下第一楼呢！”
高大厚重的城墙逐渐浮现在马车的前方，墙头上插着的一面面高高的朱红色的旗帜在微风中摇曳，每面旗帜旁边都有一个看上去又小又圆的黑点。
也许都是个人吧。
急驰的枣红色骏马默默的想了一句，看着那在眼前逐渐变高的城墙他就不由得兴奋起来，马蹄蹦哒的更快了。上等草料！还有那小白母马的白色大屁股都在等着我哩！
“三少爷您回来了！”
林府大门外那两个阍者看见下了马车的人是三少爷林君若，一个赶紧躬着腰迎了过来，供着手，满脸谄笑，另一个则转身进了府内去通知林府的二把手老管家了。
林君若整了整衣裳略微点点了头，然后转头对后面发现自己一进城就亲自带队一路护送的圆脸军官淡淡的说道:“今日大典，城内公务繁多，林某却又如此，想必麻烦了张门侯。”
“三公子说的哪里话，这只是卑职尽了点本分事而已。”下了马的圆脸张姓门侯一脸和善的拱手笑着回答。
门侯就是齐宣国内负责城门守卫管理的官员的称呼。
“马老头，给张门侯和他弟兄们拿些酒钱。”林君若道。
林君若知道张门侯热情而积极的护送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想要巴结巴结，自己现在虽没有一官半职却也是左相的三公子，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是前途无量，巴结一下总不亏。
父亲就是因为在人情世故方面不论贵贱处处留善，才能左右逢源，在官场上如鱼得水，步步青云。林君若心想。
他其实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对权术之道也很感兴趣，很崇拜权倾朝野的父亲林都非。
只是父亲似乎不想让自己的儿女走入官场，要不然为何要让大哥修道，二哥习武呢，只有自己是自己央求着才送去学宫读书的，倒是跟做官有些关系。
林左相林都非，这个权倾朝野之人其威势在某方面甚至都盖过了当今天子，天子对他都十分忌惮。这个权势滔天的人的三个儿子本该一个个在朝堂上平步青云，却都“不学无术”，沦为笑柄:一个上山修道，一个混进了武林，一个平平庸庸。
马老头满脸不情愿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袋，低声嘟囔道:“这可都是俺每日从酒水里扣的钱，都是俺的。”
说罢还是掏出了些银钱分发给了张门侯和马车后面的一队银甲士兵。这些士兵都是守城士兵。
张门侯道谢后就骑上马带队转头离开了。
“都回来了吗？”林君若对面前的这个阍者问道。
这名阍者知道林君若问的是什么，就立刻回答道:“大少爷和二少爷昨日都已回府。”
“马车内有些我买来的东西，你等下把它们拿到我房间里去。”林君若说道。
这些都是他在扬州买来的一些特产和精心挑选的礼物，是要送给他的父亲、大哥二哥和小妹的。
说罢林君若就向府内走去，马老头也跟了上去，剩下的那个阍者连忙牵走了马车。
“三少爷。”
林君若一进府内就碰到了领着一些下人和侍女正迎面走来的林府管家王海宗。
王海宗跟了林相已经有四十多年了，是林相的心腹，如今已经是一个快八十岁的老头子了，发须皆白，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褶皱，写满了故事，却目光如炬，身体硬朗。
“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在后院，小姐还在闺房梳妆打扮。”王海宗拱了拱手后道。
“我爹呢?”林君若略低着头恭敬的问道，他不太敢与王海宗对视。
林府里最有权威的人除了林相外就是老管家王海宗了，林府上下都很尊敬王海宗，林君若也不例外。
林君若可是忘不了小时候自己因为顽皮而经常被王海宗拿着棍子暴揍，一想起这些令自己感到悲惨的童年回忆，自己的屁股就会隐隐作痛，所以那年学宫招生时一向不爱看书的林君若才会央求父亲林都非安排一个名额让自己进去，这样才能远离挨打。
“老爷一个时辰前就去了陈玄然陈将军府中，至今未归。”王海宗淡淡的答道。
林君若是知道这个陈将军的，是朝中的老将了，曾随先皇南下伐蛮，立下赫赫战功，也是最有可能被封为新节度使的人选之一，与父亲的关系也很好。
节度使是如今创造了奉朔盛世的天子新推行的制度，由天子和百官挑选那些忠诚且为民的官员替天子掌管天下某片地域，权利甚大，有经政军三权。
目前节度使只封了四位，其中替管地最多的节度使是天子最信任的大臣康禄忠，被天子封为安边节度使，管理三州。
要知道齐宣国虽为泱泱大国，疆域辽阔，东西九千里，南北一万里，却也只有十五州而已，而三州之地的大小放在南蛮就相当于南蛮一般小国的国土大小了。
林君若也没多想，就道:“那我去后院找我大哥二哥，你去找人通知一下我小妹。”
说罢又讪讪的道:“顺便，顺便让人备些伙食，我大哥二哥与小妹起那么早想必还未吃饭……”
虽然林君若知道王海宗了解自己的一些喜好，但身份尊贵的林君若还是不好意思表达自己的喜好。毕竟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左相的三公子最喜欢的就是吃……
“大少爷与二少爷都已经用过了膳食，方才守门郎告知老奴三少爷的消息时，老奴就已经让膳厅准备了，均是三少爷喜吃之食。老奴还是比较了解三少爷的，在吃食方面三少爷大可放心。老奴这就去通知小姐。”
老管家王海宗弯了弯腰，拱了拱手后淡淡的说道，然后转身离去，留下笑容略僵的林君若。
“其实王老年轻时跟少爷一样，都是一个吃货，这****，九州八荒，凡是会动的就没有王老没吃过的。”马老头满眼追忆，唏嘘的道。
“人也吃过嘛？”林君若随口一问，他还是第一次知道王海宗年轻时候的事情。
“应该吃过吧。”马老头想了想说道，“我瞎说的。”他又道。
林府很大，在京城足足占地八十余亩，哪怕就是与左相地位一样的右相，他的府邸也就只有四十余亩罢了，两者整整差了一半。
而且齐宣国的京城京安城还是一座有十万人长住的大都市，再加上庞大的流动人口，可以说京城的土地是寸金寸土都不为过。
“小若回来了！”
后院凉亭里石桌旁正在谈话的两个年轻人中的一个大汉突然兴奋地站起来叫道，因为他看见了来到后院的林君若。这个大汉就是林君若习武的二哥林宇寰。
另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神色自若的扭过头，没有开头说话，只是眼神柔和看着林君若。他是林君若上山修道的大哥林恒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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