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宛在水中

　　于又灵带着夏菊去了唐琬那边。

　　正巧碰上陆七娘从房中退出来:“娘，阿琬如何了？”

　　陆七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已躺下歇息了，我想着，这几日还是与先生先告假稳妥些了。”

　　于又灵思虑片刻，便不再进去打扰，与陆七娘一道返身往原路走。

　　走至岔路，陆七娘带着婆子丫鬟回房了，于又灵却是去了正堂，将朱茹本好说歹说劝了回去。

　　次日套马回于府，唐瑜一路将妹妹亲送至栖梧居，又看着妹妹躺下合上被衾才离去，唐琬咕哝着:“真也就是一点儿皮肉伤，哪里就这么严重了呢？”

　　既感动哥哥、叔叔婶婶紧张过头，又愧疚因为自己折腾了他们。

　　唐琬挣扎着要坐起来，冬桃忙上前将主子扶着，想了想又往她手里塞了一本书:“昨日主子可是把我吓坏了，大少爷吩咐过了，主子受了寒凉，要奴婢看着你休养一两日，不许乱走动。先生那头，于夫人已遣了人去知会过了。”

　　唐琬默，不过也明白好歹，知道是为她好。风寒这事可大可小。她还是老老实实听话罢，养好了，才好计较往后。

　　昨个儿还不觉着，今儿却觉得昏昏沉沉的直想睡，随手便把冬桃随手塞来的书搁到枕边，又躺下了，道了声要睡会。

　　心里不禁要想朱茹本那庐山无影手也真够狠的，一肘子把她坑成这样。

　　当时一阵兵荒马乱，却记得是阿灵救起她的，历历在目。

　　闭目想了许多，不觉间又睡了过去。

　　唐琬嘴里的罪魁祸首，这会儿正坐在唐瑜院子正堂中。唐瑜才从唐琬那儿回来，朱茹本便来了。

　　朱茹本昨儿回去压根儿没怎么睡，天将亮就出了门往松山城外跑。坐在那儿满脸自责愧疚，连连道歉。唐瑜知他无心，妹妹又无大碍，心里早不怪他了。又与他说了会话，送了他离开，才自去学堂听课。送妹妹回去，又逗留陪客，先生那儿已有些迟了。

　　唐琬睡得并不深沉，却依然是入了梦，梦里她失足掉下悬崖，于又灵飞身而下抱住她，将她护在臂弯里，就是自个儿摔死了，也要换她一线生机…

　　再睁开眼来，睡得浅，梦中情境记得一清二楚，心道这梦委实招人讨厌。她和阿灵，都要好好的，谁也不会有事。又想若是阿灵有难，她也会毫不犹豫飞扑而出。

　　“什么时辰了？”

　　冬桃并不在室里，唐琬还有几分不清醒。答话的是陆七娘派来的四个丫鬟之中一个叫夏荷的:“午时将至了。”

　　唐琬遂起身来用些饭，夏荷将备好的食盒端来，将食盒里几样小碟一一摆开。又盛了一碗鲜蔬五味粥。

　　正用着饭菜，外头另一个叫做夏梅的丫鬟来报，说是小姐来了。

　　唐琬一听“小姐”二字差点儿噎了，忙道:“赶紧拦住了，就说我眼下太丑了暂时不见人了！”

　　夏梅顺着唐琬的话下意识瞄了一下唐琬眼上痕迹，憋笑应声而去，等了一会，夏梅一个人回来，说是小姐已回去了。

　　唐琬松了一口气，又问:“冬桃呢？”

　　“冬桃姐姐去了大厨房，看着火呢。公子的汤药就好了。”

　　待冬桃取来汤药，唐琬捏着鼻子喝了下去，又喂了几个蜜饯，夏梅收拾了碗碟，一并拿下去。

　　唐琬觉得精气神好些了，命冬桃研磨颜料，她铺开一张宣纸，以笔沾了沾藏青，悬浮半空停顿几息，下了第一笔。

　　冬桃一边研磨，一边侧着脑袋看主子作画。先是画出一处深水，又画上一叶小舟，画中景致渐渐成形。冬桃渐看懂了，主子画的这是昨日落水时于姑娘不顾己身挺身救人的场景。

　　屋子里静无人声，只有笔毫落在纸上沙沙轻响。

　　待画成，冬桃好奇道:“少爷不题诗落款？”

　　只见唐琬画上留出一处空白处，却不似往常那般题诗落款。

　　唐琬再在画上修饰一二，看着满意了，才道:“日后兴许有机缘时，眼下却不是时候。”

　　冬桃一脸不解，唐琬却不做解释。冬桃又劝主子不要太过劳神，唐琬从善如流，放下画笔，命冬桃待纸上颜料干了，仔细将画收好。

　　唐琬此时再看水刻，已是未时了。竟不觉画了许久。

　　这一日憋在房中，才是未时。实在闷得很，却又不得随意走动。只好走出一楼到门外边走一走。远远的，瞧见一人正乘舟而来，正是朱茹本。

　　待小舟近了，唐琬道:“你怎么来了？”

　　“来瞧你。”

　　唐琬也不理朱茹本，自个儿转身走开了。

　　俩人进了一楼厅堂坐下，朱茹本见唐琬果真是好了许多，心中好受一些。

　　唐琬正愁无聊，朱茹本自己送上门来，便拉了他陪着说话解闷。若是平时有这等机会，朱茹本只有高兴的。不过昨日出了意外之事，说话时偶尔瞥见唐琬眼上还有些青肿，心中愧疚，便没了那些小鹿心思。

　　他难得一本正经陪着说些趣事逗唐琬开心，唐琬却不正经起来，问他当初犯了什么事，被祖父扔去五城兵马司，成了今日这副黑壮模样？

　　朱茹本叹了一口气，心道阿琬一定是全忘了那年礼部尚书府宴席之上的事了，黯然之余又心有一丝不甘:“猜猜看？”

　　“我才不猜，如今你这小模样，虽说黑了些，可实在好看…你娘亲已在为你说亲了罢？”

　　朱茹本又有点儿抑郁了，母亲确已为他相看了。

　　朱茹本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惊喜道:“你觉得…我好看？”

　　唐琬未发觉朱茹本忽然晶亮晶亮的小眼神，说了几句又闲扯到别处去了。

　　唐琬与朱茹本说些话，打发打发时间，俩人难得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说话，不免说起一些幼年趣事。不禁都觉得十分亲切。朱茹本不住回想唐琬幼时的模样:扎着两个八角辫，眉心点个梅花。小胳膊小短腿跟在唐瑜身后爬树摘果子。他身子笨重爬不上去，在树下跳来跳去，又怕他两个跌下来。周身一群丫鬟婆子围住那树求爷爷告奶奶求着两个小祖宗快下来…

　　唐琬听他说这一茬，也笑得欢。不经意看了水刻一眼，立马变脸:“走走走，都什么时辰了，还赖在我这，都说男男七岁不同席，你的规矩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留我吃晚膳？”朱茹本也转头看了一眼时辰，瞪大了一双眼，什么“男男”七岁不同席？

　　“行行行，吃过了赶紧走。冬桃赶紧的，摆饭！”

　　边上冬桃应声而去，早前已与大厨房打过招呼，夏梅将大厨房送来的食盒取了来，里边果然摆了两份碗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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