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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出鞘(2)


  那是一条雪白巨蟒,身躯肥大,每个鳞片都泛着冷腻危险的光,幽绿瞳孔眯成一条线,像草原诡异古谲的狐火,从雪豹身后绕出来吐露着漆黑的蛇信,一动不动地盯着人。

  若说怕雄鸡源于鬼族的本能,怕巨蟒则更像后天阴影。她脚都是木的,脑子放空,墨眸倒映一条扭曲狂舞的白蟒。

  白蟒肆意扭动身躯,强有力的蛇尾扫过。哗啦,楼梯旁小山似的酒坛纷纷破膛,酒水如洪。

  要命的是,小二尖叫:“老板、老板!老板被它们卷去了!”

  盘叠蛇身里卷着老板,所幸还活着。

  周涣扔去四道灵符,暂且拉过雪豹和蟒蛇的注意力,一边思忖救老板一边琢磨把二兽引去空旷无人之处,欲推开吓懵的雨师妾,但她此刻竟也回神,抓住周涣的手,摇头咬牙道:“你退下。”

  他未免觉得好笑,心道逞强也不是这逞法。

  雨师妾心高气傲,哪容自己深居后方由他人保护,五指攥得愈发紧,青筋暴起,一双黑黢黢的眼睛仍凝视着巨蟒,一字一顿:“你退下。”

  周涣叹了口气,右手并拢二指,以气驭剑,道:“退下是绝不可能的,蛇交给我,雪豹交给你。”

  二楼处,姜疑徐徐展开玉扇,好整以暇地观看这场变故。

  周涣二指入舌吹了个响亮口哨,灵符迎风一抖腾然升起幽绿火焰,碧绿蛇眸立马好奇地盯来,吐露蛇信的声音响如鼾鸣。

  火焰扑头盖脸向它打去,蛇身一弹猛然冲来,浑浊毒涎拉扯成细小的线,便是此时一符丢进蛇口,白蟒瞬间激怒。

  云崇缓过神,命随从阿亮救人。被挟持多时的老板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

  周涣步步后退,来到门口,院内虎杖葱茏,削下一截虎杖草草制成短笛,放在唇下,比哨声有用得多。蟒蛇视他为敌人,又耐不住乐声诱导,蛇目杀气翻腾,像蛰伏猎物般跟随他。

  而到了空地,总算不用缩手缩脚。周涣的灵符之术连孟惊寒都不忍夸赞,又胜在轻巧灵便,对付蟒蛇这种以力量取胜的笨拙巨物得心应手,空旷之地更给了施展空间,便专心致志对付白蟒。

  客栈内,白蟒被引走,巨蛇翻腾的可怖模样总算消散七分,雨师妾握紧雨女伞投身与雪豹的鏖战。雪豹比白蟒敏捷迅速得多,又疯红了眼,利爪堪比锉刀撕划过伞面,雨女伞登时白雾翻腾。

  狭隘的空间与无辜群众阻碍伸展,雨师妾冲众人吼道:“有没有别的退路,先离开这!”

  “我记得有个后门!”小二拍打脑袋,刚迈出步子两张木桌砸至面前。雪豹拦着不让走,小二吓得屁滚尿流。几个习武汉子见状,觉得逃跑实在非汉子所为,纷纷抽出锃亮长刀加入鏖战。

  雪豹狡猾,群攻之下见难以杀死他们,便把爪牙伸向手无寸铁之人——云崇。

  云崇面如土色,呆滞地坐在那。雨师妾蹙了蹙眉骗身飞去,雪豹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举动,另一只爪子有备而来,爪尖闪着致命的寒光。

  哗啦——鲜血洇开雪白星河缎,像一朵绛珠红花,霎时手上青红镯子一紧,肩胛与手腕齐齐剧痛,她咬紧牙关。

  一盏雪色均瓷划出一条利落弧线,雪豹拧头躲过,茶盏在墙壁盛开成一朵花,发出极大的砰地一声脆响。衣袂簌响,雪白袖摆翩飞,一道雪衣姜跃下楼层,眨眼间屹立于雪豹之背。

  云崇惊恐地睁大一只眼,眼角落下一摊冰冷的血。雨师妾咬了咬牙吞下所有痛楚的呻/吟,转头望去,澜诛扇犹白虹贯日,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眼花缭乱,再睁眼时浓郁的血腥味弥漫整个客栈,红艳喷上饭菜,热腾腾的水汽不知是因为菜热还是血热。

  地面震动,雪豹仰天怒吼,姜疑唇角漾开一抹谦谦君子润泽如玉的笑,下一刻,雪裳诞开一束朱砂梅,那种开在凛冬白雪中的至清至艳的花。

  雪豹的吼声戛然而止,挣扎两下,似要将他抖下来,可最后换来的是沾满血污的脑袋重重砸在地上,所有人抖了抖,地板为之一颤。

  云崇惊恐地盯着昏死过去的雨师妾,摇晃肩膀:“大姐姐?大姐姐?”

  头上笼罩大片阴影,崭新雪白的靴子来到眼前。昏迷之中的雨师妾闷哼一声,动了动手指,伤口深可见骨,温凉鲜血汩汩冒出,蔓延过雨女伞。

  澜诛扇遮住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精明凤眸,半喜半怒,扭曲而复杂地盯着她。

  小公子没经历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魂都吓掉半截,雨师妾的伤口又实在可怖,不敢轻举妄动,连忙爬起来坐着,慌乱地左张右望,让随从找药膏。

  姜疑捻着扇子乜了眼膏药,嘲道:“都是些废药,别白费心机了。”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都这样了你还泼冷水,滚开!”云崇丢开药瓶子叫道。

  姜疑轻笑一声,眉眼绽放风华绝代的纯粹光芒,反问道:“你再轻举妄动,她若有个好歹,不怕同伴找你算账?一番纠缠,雪藕恐怕早被人捷足先登……”

  这么一说,跋扈态度戛然止住,云崇咬紧下唇,依依不舍地挪开屁股,发现衣服头发上全是血,又慌里慌张地找水净身。

  姜疑收回目光,落在她狼狈的身上,修长如竹的五指拿起雨女伞,望着伞面争相吞噬上面的鲜血,雾气翻腾,认真道:“你输了。”

  “姜微之,斗了几千年了,累吗?”她嘲弄一呵,手指攥紧他的衣裳,流光熠熠的布料染上难看的血污。

  姜疑淡声:“你不是也热衷于比试?怎么,如今厌了?”

  他拿起负伤的手臂,感受鬼的血液滴落在手心的触感,鬼和魔一样,都是血液没有温度的生物,他们的血淌过手心,如同山月松溪淌过苔石,只会让人感到渗骨的寒意。

  啪地声合扇,捏了个诀,玉制的扇骨看起来没那般锋芒毕露,似笼罩轻纱,一点点挑开伤口中卷杂的异物。

  雨师妾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姜疑皱了皱眉,伤口泛着黑雾,青魔护卫递来帝流浆,他冷声道:“别忍着。”

  帝流浆淋在伤口上,雨师妾出声更少了。

  翻检到旧伤,姜疑眉头拧得更深,道:“天帝用了鞭刑?”拧过人的下巴:“你去请罪了?”

  这是明知故问,即便雨师妾不答,他也猜出一二。

  他有些不明白,雨师妾为什么还要对神族死心塌地。当年受了天火极刑被流放大荒,若非司幽接纳,恐怕现在看到的早是古战场的一缕游魂,哪里是她叱咤风云的阴天子。

  当今六族局势明显,他们魔族一直是九重天那众神仙的眼中钉肉中刺,妖族自己都还是一锅乱粥,弱小的人族不参与争端,鬼族无疑是魔族最想拉拢的盟友。雨师妾对外宣称中立,拒绝天官与魔将的谈判,自己却以鬼神身份为天帝搜寻崇明玉,不止旁人看不清,他也看不清。

  雨师妾的身份,历来为他深恶痛绝。

  涿鹿之战,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多少魔族子弟战死,败北后,蚩尤尸首为天帝凌/辱。九重天那群冠冕堂皇的神仙,他恨之入骨。

  而雨师屏翳本乃轩辕重臣,却投靠魔族,与敌将珠胎暗结,劣迹斑斑,更为他厌恶不齿。若非蚩尤之命,他不会去婆桫,也不会在此。

  这样的族落,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出生,凭什么?祖父欣赏她,听说她拜玄女为师后,还夸赞有雨师屏翳与女妭的风骨。

  嗤……他冷嘲,自己都没察觉到,眼睛升起一簇寒星,冰冷而滚烫,手指用力泛出青白之色。

  乐声停歇,白蟒轰然倒下,周涣赶来。入目的先是小山般的豹尸,一只爪子直直切下,后颈皮肉翻飞,露出断裂的颈骨,鲜血已然凝固,地板漫溢着腥臭难闻的豹血,而艳红之中有道触目惊心的白色身影。

  那个一贯站在自己面前伸以援手的人此刻躺在血泊之中。

  周涣心下无端一寒,顾不得地板上雪豹粘稠腥臭的血迹大步流星地跃过去,稳稳落地打开姜疑的手扶起雨师妾。

  姜疑被打了也没有发怒,只是淡然地擦拭十指,展开折扇的动作一如既往地优雅从容,是名门士族经年累月礼仪教程下的沉致好看,蔚然五官波澜不惊,像晨钟下静谧深远的青山,平静道:“别这般凶神恶煞地看着我。”

  周涣寒声反问:“你做了什么?”

  姜疑眉眼弯弯,蕴藉笑意,他可没害人,不过晚来一步,谁叫她不自量力要护那人族幼崽?周涣兴师问罪的态度令他很不爽,摇了摇扇子,提醒道:“雪豹爪有寒毒,还是先关心如何祛毒吧。她在寒水里关了千年,寒毒无异于洪水猛兽。”

  见他毫不知情,想来雨师妾与孟惊寒并没坦白纯阳血的真相,也是,那确实是她的性子。姜疑心情大好,主动做了指路仙人,添道:“或许你的血能救人。”

  雨师妾拒绝搀扶,自己扶桌而起,脸白得难看,嘴抿得紧,偌大的眼睛凝神地望着某处似在想什么。姜疑喜欢看她狼狈的模样,转身回到二楼,叮嘱护卫收拾残局。周涣搀扶着雨师妾,对他的傲慢无可奈何。

  青魔办事效率极高,跟着洁癖主子更是一丝不苟,不过,在要抬走豹尸时,雨师妾喊住他们。

  雨女伞刺进雪豹额,探了探,退来时手心多了枚碧绿发亮的玉石。

  “果然是崇明玉作祟。”周涣道。见一排青魔低眉顺眼地立在那,看来姜疑是决定把豹尸里的崇明玉送给他们了,还真是心高气傲的贵公子啊。

  雨师妾转身走向院坝,白蟒一动不动地躺着,但即便知道白蟒已死,恐惧还是让脚步迟疑。周涣主动请缨,白鹿低鸣着刺入蛇腹。似是在雪山待久了,蛇血都是冰冷的,腥臭味夹杂霜雪的气息灌入鼻腔,摸到僵硬的肉块,是蛇心,白鹿转了个方向,切出碧绿的崇明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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