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疫起霍家村（1）
霍二对天竖四根手指：“我霍二对天发誓千真万确！小的是霍家村人，前几天一远方表舅死了，想着回去哀悼一下弄点零花钱花花，离开的时候，那丫头就跟着我了，怎么赶也赶不走，非要嫁我！我个老光棍养自己都难，哪能养她啊，于是就……我也是逼不得已啊！云公子，云公子你问完了吧？那婆娘打得我好疼啊，求求你找个大夫吧……”
兰成回来，接了孟惊寒的灵力信号奔赴霍二家。孟惊寒随他踏出院门，伫立于一偏僻小巷。周涣见状，留云湦继续威逼利诱霍二，跟着出去。
兰成表情凝肃：“兰某随诸位前辈观看一番，收益颇多。”
“尸体多是什么样的？”周涣问。
“与一般疫病无异，尸体肿大，肌肤呈紫红色，浑身生烂疮流脓。兰某又去隔离院看了一番：活人身上青紫交错，烂疮纵横，实为人间惨案，只在一本海外医书上见过。”
那厢云湦已问得差不多，遵循诺言，给霍二邻居一些银两，托他们把人抬去云府请赛华佗治伤，大摇大摆走来，听到兰成的答复，悄声问周涣：“小师弟，你可知病人最怕听到大夫说哪句话？”
“回家吃点好的？”周涣疑惑。
“我们决定以你的名字来为此病命名。”
嘀咕声不大却也不小，另外二人耳清目明，听得清清楚楚，兰成忍俊不禁道：“二位小友单纯乐观。此病来势汹汹，不仅残害骨肉肌体，对精神亦荼毒甚深，病人们往往举止疯癫，喜怒无常，痛苦难耐却又无法寻死，令人扼腕呐……”
……疯癫无常。孟惊寒若有所思。
“师父，那咱们现在就去霍家村？”周涣道。
“不可，缺人。”孟惊寒甩了甩拂尘。纤细雪白的尘丝在空中划过一道弧，落在玄青衣间，仿佛山巅至白的冻雪。
“缺谁？”周涣问。
“刚被青涯你气走的那位呀。”兰成接过话茬。
“……”周涣皱眉，望向孟惊寒，“师父你要她来干什么！”
兰某莞尔：“小友以为是雁来喊她来此，殊不知是我与雁来云游在外时，接到雨师姑娘的来信，方知余杭有异，霍家村有疫情，如今奔赴霍家村怎有少她的道理？且，实在有用事需她相助。”
周涣哼鼻子：“她能有什么缺一不可的作用？”
“青涯可知她身边的小兽是何物？”
“能是何物，按照她的取名审美，不是叫二黑就是叫黑二，一副中看不中用的模样。”霍二触目惊心的伤仍历历在目，周涣赌气地别过头。
孟惊寒眄人：“涣儿。”
不消他说，周涣便知道师父的意思，这是在训他不可背后非议他人，他不服地嘟哝嘴，最后干巴巴应道：“知道了，师父。”
兰某摇头：“青涯可不要惊讶，那小兽名曰獬豸。”
“……”周涣干巴巴道：“先生别开玩笑了。”
他虽乃凡人，却对神兽魔禽颇有认知。獬豸素有清正光明的美誉，能辨曲直、止争端，雨师妾怎么会有獬豸做宠物？而且威风凛凛的神兽怎么会变成那样子？
兰成与孟惊寒同辈，便是周涣的长辈，见他清透机灵，有心逗弄，道：“信与不信皆在本心，青涯小友借着道歉的由头见她，不就可以当面询问小兽的身份？”
周涣疑惑地问：“为何我见她非得借着道歉的由头，我难道不可以光明正大见她？又非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兰成道：“可小友有错在先，不是么？獬豸作为神兽，天地间唯有几只存活，霍二要吃它，雨师姑娘焉能不发火？”
云湦道：“我见她走前，似是有话要对你说的，霍二又言辞多少，他的话不可全信。”
周涣道：“可是……”
云湦拍上他的肩，煽风点火道：“师弟啊，你想大摇大摆也成呀。孟师叔光明磊落，你作为他的唯一弟子得师承风骨，再说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哄不好的话有我帮你。师兄我可是无名山第一红娘，手下的善男信女数不胜数。”
拉倒吧，那掌火师兄苦追令师姐那么久，期间向云湦进过不少奇珍异宝怎么都追不到。周涣腹诽道。
兰成见他脸色忽红忽白，却也知道少年人脸皮薄犯别扭，不能操之过急，叹了口气安抚孟惊寒。既然疫情是雨师妾率先发现并通知，料想不会撒手不管，先去霍家村看看，她随后自会赶到。
这般安抚着，一行人才终于踏上去霍家村的路。
霍家村位于余杭主城上游，依山傍水。
初夏时节，该是农忙时节，稻田里却没有农民忙碌的身影。田埂之中，迎面走来一瘦骨棱棱的白发老妪，背着一个与体型极不符合的大背篓。
进村时便吃了兰成的辟毒药丸，故而并不需避而远之。见她一佝偻大人，却背着个装满猪草的大背篓。打猪草之事本该是年轻人做的事，但怎的只有她一个人，儿子呢？周涣生了疑惑。
老妪流泪：“我儿子啊……我儿子死了啊……死不瞑目……”
没想到揭开老人家的伤疤，周涣连忙道歉，道：“老人家您儿子在哪，贫道帮您埋葬他，也好入土为安。”
“不见啦，不见啦……”老妪摇摇头，抬起浑浊的眼打量他们，欣喜道：“嗳，你们也是行医的大夫罢？”
兰成上前一步问：“还有别的大夫？”
老妪点头道：“村子染了病后，附近医师躲得要多远有多远，你们都是好心人呐，谢谢呐……”
兰成拱手道：“悬壶济世，医者仁心，老人家不必言谢。”
老人家一直点头：“好孩子，好孩子，我刚从后山回来，正要回家，你们不如来我家下榻。”
众人跟着她走在田垄间，兰成咦了一声，孟惊寒道：“你发现了什么？”
兰成嗯了一声：“雁来，你看。此处水田浮萍繁生，蝌蚪浮曳，本该是农忙时节，却并不见人影，真是奇怪。”
孟惊寒道：“民瘼在即，闭关门户，属实无奈。”
老妪家在不远处，是间干净整洁的小院子，院角一棵槐树已经打起了花苞，树下一张方正小木桌与几把小板凳，木桌上是没剥完的豆角。
老妪让他们坐下，起身去屋里倒茶，刚走，篱笆外传来道响亮而热情的声音，一个黑皮灰袍的中年男子牵着小儿，自称神医来送药，乍然撞见其他人，嘀咕了一下怎么来了这么多人，霍大娘招呼他留下来用顿饭，那人呵呵笑道这么多人哪有心思吃饭，说罢牵着小儿走了。
周涣心道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霍大娘端凉茶出来，说道粗茶淡饭不要嫌弃，至于那个黑皮男人，脾气有些古怪望他们见谅，姓韦，是个好大夫。
“好大夫？”留下的药碗还停在那，黑黢黢浮着油花的汤药散发着诡异的异味，周涣刚端起来，一股苦中带甜甜中带腻腻中夹带怪异肉腥味的虎狼之味汹涌扑来，熏得两眼发泪险些摔碗。
霍大娘叹气道：“大家都怕染病，村子起了疫病后就没多少人来了，只有韦大夫和几个好心的小年轻，哎。”
大医精诚，着手成春，普救含灵之苦，确实算得上妙手仁春。可既然如此，他看到他们该当高兴才对，怎么很不高兴的样子。周涣百思不得其解，云湦幽幽打开扇子道：“说不定是怕有人分赏金呢。不怕疫病是一回事，爱财又是一回事，”
官府设了好几万两作医师赏金，只要是治好疫病的医师最后平分，他以为他们是奔着赏金而来的，自然不高兴。他刚才看了，韦大夫手里的小孩约摸七岁，却一直在含手指头，应当是痴儿，这样的家庭下确实比普通人更要爱财些。
灵素圣手兰成亦温笑点首，闻了闻汤药，药材尽是温补强体药材，并无害人之心，递给霍大娘。他本便是秉着与孟惊寒的交情行医，对阿堵物无半分依恋之心，韦大夫既然不喜外人抢赏，互不打扰便是。
小小的大夫并没掀起什么太大的波澜，孟惊寒道：“先去勘察水井和河道。”说罢冷冷地瞥了周涣一眼，示意他滚来学习。周涣被他言语恫吓、眼神恐吓多年，对除了罚抄《道德经》的威胁之外都不疼不痒，马不停蹄地滚过去了。
暮色渐浓，天空镀上一层浓重瑰丽的紫红，可这样绚丽热闹的绮霞之下家家户户却禁闭大门，本该宁静温馨的小山村却被疫病夺去所有欢声笑语。他想起小时候还没瘟疫横行的村子。
前方一声呼救打破凄凉局面，河道水花扑腾，纯钧剑一闪而过，连忙捞起溺水之人。
周涣走过去，只见岸边趴着湿淋淋的黑皮灰袍，韦大夫腰间挎个小篓子，一眨眼，一条黑长条从盖缝里钻回水中，登时奇道：“韦大夫？你怎么也在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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