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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牡丹判(1)


  周涣一时语塞,雨师妾继续数落道:“孟惊寒既将你托付与我,定当尽心尽力,也不知你成天哪来那么多事。”指尖攒起一枚幽蓝法印印上眉心,顷刻铺天寒意袭来。

  天旋地转,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多久,五窍开朗。

  吵,这是第一印象:哭声,哽咽声,尖叫声,声声入耳。视线终于分外清朗,眼前的景象令人咂舌:逼仄昏暗的黑屋子竟或坐或站或躺挤着十几人。

  这是什么地方?周涣瞠目结舌,难以想象这么狭小的屋子能容纳这么多人,惊讶之余小心地规避横在地上的脚。

  雨师妾站在角落,望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表情没有变化,死气沉沉道:“这是玉虚幻境,幻中之景。”

  “玉虚幻境?”周涣抬头,话落一个踉跄,云靴竟直直穿过她们的腿踩在地上。那是个生病的少女,小格天光透过天窗照进来,借着天光得见异常潮红的脸,微微喘着气。

  她发烧了,而且烧得很严重。周涣掏药,手却直直穿过她们的躯壳,身后传来细微哼声,在说为何不信她。

  周涣收好伤药,问道:“你带我进幻境做什么?”

  雨师妾道:“崇明玉因你而动,为何不能带你?”

  周涣道:“强词夺理!我何时动了崇明玉,不是你抢……”对,就是抢,土匪婆子似地抢。周涣瞪着她,雨师妾便没说话了,专注地打量其他人。

  这是无意发现。其身肩负搜寻崇明玉的责任,赵家牡丹由她带回检验,方发现妙用。周涣为喜儿奔波,她不介意做顺水人情。

  嘎吱一声,门推开了。

  这是冬日,冷风一下灌了进来,闷热狭窄的空间换了批空气,强光临世,角落的女孩揉了揉眼睛努力直视门口,疾风并鞭响落在地上,肥胖的身体出现。

  胖女人眼前一亮,道:“这死丫头在这呢。”手起鞭落,又一道鞭在脚边炸开,脚边女孩吓了一跳,搂紧膝头生病的少女,哀求道:“妈妈,放过我们吧,花奴发了烧,不能接客。”

  “发烧了?让我看看。”胖女人挤进来,原本不多的空间愈发拘谨了。女孩让开,露出烧得喘气的少女,脸蛋红得厉害,白汗涔涔。

  胖女人摸了摸脸颊,又摸了摸脖子,下一刻手指反手抓住她的头发往门外拖去。女孩失声尖叫,胖女人假装没有听见,冲生病少女啐了口唾沫:“礼仪没学会半分,倒知道装病不起了。”

  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两彪形大汉,少女的头砰地声砸在地上,整起红肿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们。胖女人指挥道:“咱褪花时可不养闲人,带下去收拾收拾杀鸡儆猴。昨个儿□□的丫头里数她最不安生,今个儿还知道装病逃难了!”

  褪花时?

  地下室,屋子,□□?

  周涣不曾流连青楼,就连结识喜儿也是因为机缘巧合,但多少知道眼前场景代表什么。按上白鹿,却有手比他还快按住出鞘半寸的白鹿。

  周涣皱眉:“你做什么?”

  暗色里她的眼睛折射两道不散的精光:“我更想问你,你想做什么?”

  周涣沉默地盯着她。

  雨师妾放开手,警告道:“幻境乃我无意发现,见与你案有关方带你见识。最好安分些,否则届时出事,我不担保能全身而退。”

  “那便眼睁睁目睹悲剧重现,什么也不做?”

  含墨眸子盯着他:“你想做什么?在这里你的善意无非是自欺欺人,自我宽慰。”

  “你……!”与她说话必然硝烟四起,周涣怒不可遏,咬牙,“一派胡言!既然做什么都于事无补,我待在这里头干什么,让我出去!”

  “由不得你。”

  “雨师妾!”

  话落,啪地一声,却是胖女人丢开鞭子朝地下室的出口走去。这下周涣无暇拌嘴,随雨师妾走出逼仄的房间。门外站着个清丽佳人。他疑惑地望向雨师妾,雨师妾示意静观其变。

  只见佳人周身粉纱,一抹水红裙摆如飞湍瀑流。扶栏而下,天光中是一张与喜儿三分肖似、俊秀得过分的姣好面容。

  胖女人后脚跟一勾,嘭地关上门,也掩住屋里众多女孩的命运。讨好地迎上去,道:“璇玑姑娘,什么春风把您吹来了,这种腌臜地会脏了您。”

  被唤作璇玑的美人目光逡巡,将睡未睡,更添迷胧的美。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道:“春倦秋困,骨头透着懒劲,想向管事妈妈讨个梳洗丫鬟……”她的目光滞在少女身上,“这是做什么?”

  “妈妈新买来的女孩儿,人不大脾气不小,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妈妈嘱托我管教管教呢。”胖女人赔笑着说,“姑娘快回去吧,这不是你来得的地方,若让妈妈知道你跑这来非得罚我们不可。”

  璇玑笑出声,声音轻轻的像挠一片云彩,道:“有什么来得来不得,我是个卖身的妓子,都是一样的人。”

  胖女人陪笑。璇玑眨了眨眼,也不为难他们,但却提了个要求,她美目流眄,上下打量少女许久,拔下金钗子,要求把那病姑娘梳洗干净后送到她房间去。

  胖女人张大嘴,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她,道:“这……姑娘要丫鬟,只要您开口,别说一个就是十个我都松来,这病秧子半死不活的哪配得上您金枝玉叶。”

  周涣腹诽道:你也知道她被你折磨得半死不活。

  璇玑蹙眉:“姐姐又忘了,璇玑说过没什么配不配得上的,璇玑靠这张脸吃饭,大家也靠脸吃饭,都是靠自己吃饭,有什么三六九等。”

  璇玑是褪花时炙手可热的花魁,多少达官贵族为她争得头破血流,门口那,张公子今天送的礼物还没拆呢,老鸨给她吃穿用度用最好的,楼里的人巴结还来不及,不过一个半死不活的病丫头罢了,胖女人焉敢不从,又受了金钗恩惠,立马双手奉上。

  璇玑离开,病少女离开。雨师妾离开地下室,半是陈述半是感慨地道:“断玉琀虽为人疯癫,但说的话并无不可信。”

  周涣以为他临走前那一句不过疯言疯语,原来是提醒他。但他对这个草芥人命的疯子实在无好感可言。他拜入无名山,研究的是黄老之说,讲究的是修身养性、博爱众生的善道,绝非是因赏花被打扰便褫夺他人性命的变态。

  “……你为什么带我看这些?别又是因为师父所托。”周涣顿了顿,忽然问,“你与师父关系虽好,但还不到为了对方徒弟事必躬亲的地步,你为了什么?”

  “……既然还想救喜儿,便闭嘴。”雨师妾细细思忖,拂袖跃上高处屋檐,准备看下一处情景。

  她选了个好地方,甚是微妙,透过窗户得见屋内立着刚才的少女,是璇玑的房间。

  名叫花奴的少女已经收拾干净,露出清秀的面庞,坐在桌边拘谨胆怯地打量屋子,潮红退了许多,看来老鸨着实疼爱璇玑,连请大夫都是请的最好的。

  周涣在房顶上望着这一切,觉得花奴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门扉排开,一只纤细光洁的脚踩在羊毛毯子上,足铃一动,花奴惊吓地竖起来,惨白的脸。

  璇玑踢了踢脚,大大方方抬脸一笑:“脑袋还晕不晕?”

  花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璇玑不解其意,但并没放心上,朝贵妃榻走去,红绡一动,环珮琳琅,挥手招她。

  脚忽地被抓住,璇玑吓了一跳,望着脚边的人。她半蹲在盆边,一手扶着盆沿一手要捉她的脚,苍白的嘴唇紧张地抿紧,额头有细汗,惊恐于吓到她了。

  璇玑皱眉:“……你做什么?”

  花奴后怕地抬起脸,迎上那双满是疑惑的眼睛,害怕再回到被关在地下室暴打的日子,颤抖不止,哽咽道:“……给、给姑娘洗脚……姑娘救了奴婢,奴婢是姑娘的丫鬟,丫鬟天生便是伺候姑娘的……”

  表情僵住,璇玑道:“没什么奴婢不奴婢,你我都是父母给的身子,没有谁天生该做什么,亦没有三六九等、高低贵贱,休要再称自己是奴婢。”

  少女惊恐地望着她,眼睛又大又圆。

  璇玑想起自己吓住了她,有些冷漠,连忙露出和蔼的笑容。本就海棠般好看的美人儿,眼角生三滴勾魂摄魄的水红泪痣,笑起来愈发眉如远山眼如春水,春波潋滟顾盼生情。

  “那你觉得,伺候我好不好?”她挑起她的下巴,十指纤纤,狡黠地问。

  花奴把头埋得更低,肩膀哆嗦得厉害,轻声道:“能伺候姑娘这么天仙似的人,是奴……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美人儿笑出声,若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会在这遇到她。她分明不是她的福气,而是她的祸呀……想了想,摇摇头,支颊凝视她:“对了,白天你待的地方,还有多少你这样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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