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教主（1）
这夜，渝小梵将睡之际，突然听见梅兰在弹琴，他起身，果然，见梅兰一个人，桂花树下饮着桂花酿，月下弹琴。
她纤细而白皙的手指拨弄着七根琴弦，弹出一阵清婉流畅的琴声，仿佛汨汨流水，又带着淡淡的忧伤。清风拂过，桂花的香气氤氲缭绕，刹那间，白袂飘扬。琴声激越处，与松涛一起连绵回响，久久不绝。起手落手间，那根商弦颤动了人心弦。她的动作慢慢放缓，琴音又变得静雅，婉转，带着淡淡的忧伤，一如这桂花飘香。
近日以来他已经听惯梅兰弹琴，已然习惯她的琴音里的魅术，可这首歌不一样，这首歌不带任何魅术，好似是借琴抒情，又像在弹给什么人听。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梅兰，月桂树下，她显得十分落寞孤单，似乎是在思念着什么人。
“这么好听的曲子，你是弹给那救你命的恩人听的吧？”渝小梵隔着栏杆对梅兰讲。
“是心上人。”
渝小梵诧异于梅兰如此坦白不加掩饰。
“你的心上人，是申贯吧。”
“今夜月色甚好，适合讲故事，那我便与你讲上一段吧。”
梅兰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桂花酿。
“十六年前，我刚刚修成人行不久，行于街市，被一鬼方族族人看上，彼时我功力修行尚不够，斗他不过，被他带回鬼方族。，他试图对我施时，一个人出现了，他一袭黑衣，脸上有一道疤痕，拿着一把破剑，一剑便砍了那人的脑袋，血溅到我的脸上，也溅到了他的衣角，他看了我许久，说了句，你长得可真像她。”
梅兰突然笑容凄凉，
“我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我本是明楼后山上的一枝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安心长在墙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个小女孩经常躺在树下看我，我也看着她。我本腊月冬季开花，可她时常用灵力灌输于我，哪怕是夏季，也让我飘香枝头，有时候我都忘了自己是桩老梅枝。”
“我日日看着她长大，阳光明媚，忽然有一天，我就向往起眼前这个世界起来。我用尽修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幻成了人形，照着我喜欢的样子，她的样子。”
“他救了我，我便日日跟着他，他也并未赶我走。我就这样跟着他，看他拔刀杀人，也看他细嗅蔷薇，我很高兴，很满足，从未有过的开心，觉得之前后山墙边的几千年都白活了，不如人间一日。”
“可有一天，他突然转身，说我不许再跟着他，我很难过，很失落，从未有过的痛苦，我怔怔的看着他，直到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的眼底出来，我伸手触摸，我才知道，那就是人类的眼泪。我万念俱灰，重新化为一截枯枝，我希望，他能带着我。万幸的是，他终于弯下腰，捡起了我，把我别在他的发髻之上。我又重新燃起了期望，甚至更加开心。我离他，更近了。”
“很快，我又见到了她，那个时常在夏天让我开花的小女孩，可她似乎已经不是那个阳光明媚任性调皮，在漫长夏日午后与我打发时光的小女孩了。”
“我被别在他的头顶上，看尽了这世间风光，也经历了无数杀戮，我想，一直这样，也挺好，让我对这个世界好奇期待的人，让我体验人世悲欢的人，都在我的眼前。可惜，可惜”
“可惜，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汤泉山被围剿，明菱被杀，申贯被封印，你一个人重新流落世间。”
“世事无常不是吗，我等了许久，他终于又出现了。”
“你知道我是明菱之子，你知道申贯总有一天会来找我，故意引我来此，留我暂住，都是为了能再见到他。”
“是。”
“我渝小梵最讨厌被人利用，可你如此坦白却叫我气不起来了。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这忙我帮了。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左右我闲来无事，都会帮你的。”
“你与明菱、申贯呆了那么久，尽殇令听过吧，知道它怎么销毁吗？”
“我自然知道，可我不会告诉你，即便我告诉你了，你也做不到。”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你告诉我试试！”
“尽殇令里面有申贯的元魂，一旦尽殇令毁了，申贯的元魂就毁了，你觉得我会告诉你怎么去销毁尽殇令吗？别试图套我的话了，如果你要毁尽殇令，连你，我都会杀的。”
“那我换个要求吧，暂时还不需要你做什么，先欠着，等将来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别忘了还我人情就好。”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个人，我有个朋友叫花云，他有个响当当的外号，叫桥北一枝花，海璐天天喊人家一枝花，我就是觉得，这个其实更适合你。你才是名副其实的一枝花。”
“海璐，是你的心上人，是吗？”
“你可别胡说，人家有主的，她是花门花云的未婚妻，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哎，你又笑什么。”
“我笑你们人类，真是有意思，心里喜欢，却不肯承认。你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梅兰对着镜子一挥手，渝小梵看见镜子中出现了海璐，
她一袭红衣，趴在渝小梵的背上，笑的一脸灿烂。渝小梵走在两旁鲜花盛开的小路上，看不到尽头。前方青草连天，郁郁葱葱，微风吹过处，碧浪起伏，海璐手指着前方，说着，笑着。
渝小梵看见镜中的自己，温柔，安静，满足，
“这人谁呀，怎么长的那么像我？”
“这是你的梦境，是你心之所向。”
“我，我，你怎么随便打探别人隐私，你这样很不道德你知道吧？这样，刚才我那个要求，现在要兑现了，这件事不许告诉别人，并且，以后不许再窥探我的梦境！”
渝小梵有种做贼被拆穿的狼狈感，急忙转身离开了。
他从小就心大，嬉皮笑脸的，看似什么都想要，实际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在他眼中，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没什么值得魂牵梦绕的。
可今日，他看着梦境中的自己，不知何时起，他竟对海璐有了这样的心思？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渝小梵第一次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第二日一早，顶着个黑眼圈，果然又被海璐嘲笑了一番，
“昨夜做什么了，熬成这样，这黑眼圈可真别致啊，得一夜未睡才修得这般境界吧？”
“要你管呢。”
“我不管你你就要上天了，天天与那梅兰腻在一起，乐不思蜀了简直，你知不知道昨夜梅兰闯了大祸了。”
“什么大祸？昨夜她不是还与我弹琴喝酒聊天了嘛，闯什么大祸了？”
“她蛊惑得几名仙门弟子散尽修为，一夜之间成了废人了。今日一早，那门主秦文现在正堵在红衣阁门口，要捉拿梅兰呢。”
渝小梵赶紧跑去门外，果然，几十人将梅兰围了起来。他突然转身，
“对不住了。”
在海璐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一掌打在她脖颈处，海璐便不省人事了。
海璐醒来时，渝小梵已经正式成了名门正派的公敌。他杀了红衣阁外四十六名仙门弟子后，与那梅兰不知所踪。
“海璐，你倒是说话呀，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会在红一个，那梅兰究竟是什么人，师哥为什么会杀了那么多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明月双目泛红，拉着刚醒来不久的海璐，问她。
可是海璐也是一头雾水，渝小梵绝不可能滥杀无辜的，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最有可能这样做的人，是申贯，他想把渝小梵逼入魔道。
“明月，你现在问这些都没用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渝小梵。”
“这梅兰是何底细，你可知晓？”花云在一旁开口。
“渝小梵说她可能和申贯有关系，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渝小梵很是信任她，与她关系很好，而且，那个梅兰虽然看起来妖异，但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有种奇怪的亲切感，我总觉得，她不是什么坏人。”
“她不是坏人能蛊惑仙门子弟散尽修为吗？能让渝小梵迷了心性，为她杀数十人吗？”
明简显然不同意海璐的直觉，他认为那梅兰是妖孽，蛊惑了渝小梵杀人。
“无论如何，渝小梵现在已经是仙门人人喊打的杀人魔头了，再加上他的身份本就令人侧目，现下恐怕仙门正道是容不得他了，我爹已经极力压制消息，要等查明真相不许谣言传播，可几乎没用，如今人们把申贯魔头犯下的错，对他的怨恨，都算到渝小梵头上了，说是要除恶趁早。”
“这不就是重演当年明菱的悲剧，我本非魔，逼我入魔！”
海璐愤慨不已，
“就因为他是明菱之子，便活该这样吗？”
“海璐，你别激动，我们和你一样，都相信渝小梵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我们也都一定会帮他的。”花云看着急躁的海璐，安抚她。
海璐是很着急，那天突然转身打伤她的人，一定不是渝小梵，一定是申贯，他在故意陷害渝小梵，可她没办法让别人像她一样相信渝小梵。
“你干嘛去？”明月拉住海璐
“我要去找他。”
“你能去哪里找他？现在所有仙门子弟都在找他，我爹也派了花门的人在寻他，你放心，有了线索我一定马上告诉你们，眼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渝小梵如果被陷害，那申贯一定还有其他举动，或者渝小梵也会来明楼找我们也说不定。只是你们一定不要冲动行事。”
“花公子说的对，海璐，我们要耐心等待。”
翼望山，渝小梵醒来。
“是你，你终于出现了。”他看着前方的申贯，
“我终于带你找到你的心上人了，恭喜你。”
“我欠你一个要求，你随时可以要求我。”梅兰递给渝小梵一杯水，
“申贯，既然你拿我当教主，那我今日正式命令你，解散本教，你自封这翼望山，再不许出山一步。”
“可怜你一片赤子之心，你大约还不知道，如今你已经是仙门正道人人追打的敌人了。眼下除了当我们的教主，你已经没有别的容身之处。”
“笑话，我一身正气走哪都有人夹道欢迎，我用进你这魔道？”
“你若不信，现在即可出山，你放心，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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