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明训的无奈

　　自渝小梵的身世暴露了以后，加之雨花台之战，申贯重现，引起仙门一片恐慌，明楼也因此受了牵连，人人都在揣测明训当初收留渝小梵的用意。

　　其实，明训哪里有什么用意，血浓于水罢了。几人知道，明训此生也是何其无奈的一生。

　　他从小就被自己的亲妹妹风头盖住，他原本也是资质不错的偏偏明门公子，可奈何他有个无人不识的妹妹，他爹明辉涧把所有目光和期待都放在了他的妹妹身上。也难怪，他需要三年才练成的法术，他妹妹只三个月不到就练得比他还要纯熟，她还聪慧会撒娇，人见人爱，每每他人介绍自己之时，后面总要加上一句，明楼小黄鹂的兄长。

　　年少意气风发之时，哪个少年愿意被一个女子比下去，这个女子还是自己的妹妹。明训的童年和少年都在无比压抑中度过，他对自己的妹妹，又爱又恨，渐渐变得寡言少语，冷漠无情起来。

　　他有的时候甚至想，要是世界上没有明菱就好了，他再也不用当什么明楼小黄鹂兄长，就只当他的明训就好了。

　　可明菱却不知晓他心底里的抑郁，闲暇时整日里哥哥长哥哥短的跟在他身后，问山下的世界有什么好玩的。

　　山下的世界有什么好玩的他不知道，他时常去山下只是为了找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喝点酒，看看楼下过往人群攘攘熙熙，又抬头望望天上云卷云舒，闲坐一下午罢了。

　　有一日，十六岁的明菱从山下回来，突然告诉他，她认识了一个人，叫万里行舟，她讲起他的时候眼里有光，含着向往，神采奕奕，他知道，他的妹妹有了心上人了。

　　他当时很高兴，心想，说不定这样明菱就可以早日嫁出去了，明楼就再也不用有小黄鹂了。

　　可他不知道，明菱一生的悲剧就是从那时开始的。他更不知道，自己将来有一天亲手杀死自己这个从小就不怎么喜欢的妹妹时，心中有多痛苦。

　　终于有一天，她出去了以后便跟了那万里行舟，不再回来。明辉涧为此很是生气，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明菱身上，期望他能有所成就将明门发扬光大。而明菱是完全有这个能力的，可她却沉迷于儿女私情，甘做他人妇，弃了肩上明门之责与天下重任，白白浪费她的天赋。

　　明辉涧将目光开始转向这个他从小就没怎么关注的儿子，亲自教他剑法，并将随时携带的配剑春衣剑给了他。

　　就在明菱随万里行舟浪迹江湖之际，明辉涧仙去了，死前绝口不提那个伤透了他心的掌上明珠，可明训知道，他死前的最后那滴泪，一定是为他那想念的小女儿流下的。

　　他再一次见到明菱时，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照山月带着明菱出现在明楼门前，他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明菱，心中一酸，两三年不见，眼前这个被血染红黄衣的女子，真的是当初人人捧在掌心里的明楼小黄鹂吗？

　　血浓于水，他何尝不想走上前去，看一看她的伤势，带她进明楼，可他不能。

　　随野之乱已经传遍仙门，明菱此时在众人眼中已然是杀人不眨眼比申贯更可怕的魔头，若不划清界限，明楼将成为整个仙门的敌人。

　　明菱醒来时决绝的眼光中，他看到明菱眼里的自己，多么懦弱无能，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从来都不如她，就算有一样的天赋，他也永远做不到像她一样，勇敢，随性，从不在意他人眼光。

　　也是那一眼，他明白，在明菱眼中，彻底没了他这个哥哥。从小到大，虽然他从不把明菱当做妹妹看，可明菱确确实实把他当做哥哥的，她从不曾因为自己资质比他高而看轻他，比喜欢爹更加喜欢他这个沉默寡言从不给她好脸色的哥哥。可那晚明菱走前的那一眼，充满了鄙视与嘲讽，往后余生里，明训曾无数次梦见那个眼神，挥之不去。

　　再后来，明菱入了魔道，他开始闭关，不愿意去参与明菱有关的任何事。

　　树欲静而风不止，天不随人愿。明菱的魔教日益壮大，威胁到了仙门的地位，海岭发起联盟，扛起伐魔大旗，找来了明楼。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望门主以明门声望及数千弟子他日在仙门的地位考虑，明训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的。

　　明菱一日不死，天下便一日不得安宁。

　　最终，他提出条件，若他劝服明菱，须留她一命，便同意了海岭的苦肉计。

　　鬼方族的蛇蛊，种下之后便会立即陷入昏迷，无法动弹，但意识尚在，全身将会如蛇爬行，啃食般痛苦。

　　海岭命人将其抬至汤泉山脚下，明训在那里度过了他此生最难熬的三天。身体上的痛苦，内心的绝望，当日雨夜他弃明菱与她怀中的孩子不顾，如今，魔头明菱也完全可能不顾他的生死。

　　到了第三日，明菱还是心软了，命人将其抬入山内。

　　“我明菱救你，不是因为你是什么我兄长，只是不想欠任何罢了，鬼方族是我杀的，你受连累我明菱自会医好你。”

　　明训的伤好了之后，便劝明菱收手离开汤泉山，明菱哪里是肯听别人劝的人。

　　明训探访汤泉山地形绘图给海岭，期间却发现了明菱的秘密。她生下来个孩子，照顾孩子的，是广门弟子广絮与喜姑。

　　那日雨夜后，明菱离开后，广絮与喜姑实在不惹明菱一个人，便一直跟随照顾。明菱不想有人知道这个孩子，她打算让广絮与喜姑带孩子离开这里，做这世间最平凡的一个孩子，好好长大即可。

　　可广絮与喜姑还未来得及离开，海岭便带着仙家百门来了。

　　明菱死后，明训偷偷找遍整个汤泉山也不见广絮与喜姑的下落，却最终在一个大石头缝里，找到了安安静静的一个小婴儿，海训把他带回了家，取了名字，渝小凡，放在一个农户家里，养了两年，待到渝小梵会走路之际，便带回了明楼，收为弟子，亲自教他法术，亲自教习他做人道理，待他比自己亲儿子明简还上心。

　　他以为渝小梵这辈子都会在明楼平凡的度过此生，谁也不会知晓他的身世，可世事难料，纸终究包不住火。

　　如今，渝小梵的身世已然暴露，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这么多年的隐瞒，他是怕渝小梵会陷入和明菱当年一样的困境。

　　在所谓正义面前，没有隐情，没有解释，只有归类。

　　明菱的死是他一辈子无法抹去的痛苦，他绝不能让渝小梵也落得个和明菱一样的下场。

　　在得知尽殇令和申贯都已重新现世，他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此前，他离开明楼一个月，就是为了给渝小梵找一条出路。

　　他去了不离山，跪在山前一个月，终于等到了厌狄。他求厌狄看着万里行舟的面子上，收渝小梵为徒，让他留在这不离山，庇佑他此生平安无恙。

　　厌狄答应了，许他一个月之后，来这不离山，行拜师礼。

　　可还未到一个月，明训还想好一个合适的理由，怎么告诉渝小梵，还没来的及准备告别，便发生了雨花台之战，他的身份暴露无遗。

　　渝小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思过堂在明楼几乎是他的专属罚过地，而且都是被明训罚来这里的。现在，他的师傅明训，明楼门主，居然跪在了这里。

　　“师傅，您这是做什么？这里是我的专属罚跪地，您占我地干什么，您快起来。”

　　他赶紧走上前去，准备扶起师傅。

　　“小梵，你也跪下。给你母亲磕个头。”

　　“师傅，她，真的是我的母亲吗？你不是说，我是被路上捡来的吗？”

　　“我是不想让你卷进这些陈年往事是是非非之中，论理，你该叫我一声，舅舅。”

　　“我，我还是叫您师傅吧，叫了这么些年习惯了。”

　　渝小梵听到明训亲自这样讲，算是彻底证实了自己的身世，他心里很迷茫，说不出高兴还是伤心，只是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现实。

　　“你以后不许再叫我师傅了，我已为你寻了新的师傅了，明日，你就随我入山拜师去。”

　　“拜师，师傅，您瞎给我找什么师傅啊，您不是嫌弃我的身份害怕我连累明门想要抛弃我吧？”渝小梵很激动的喊道，

　　“我若怕你连累，想抛弃你，当初就不会带你回来了。你还小，不懂这世道，有些时候是非善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眼下你的身份已然暴露，仙门魔教必都盯着你不放，明门已经保不了你了。小梵，我这一生，欠你母亲许多，但绝不欠你什么。我养你十八年，不求你什么，只想你一生平安到老，不为恶就好。如今我求了不离山厌狄仙人，也就是你父亲的师傅，他答应了收留你，明日你便随我去拜师，日后留在那不离山，跟着师傅好好修习，不要再管这世间是非。”

　　“师傅，我不去，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我就要留在这里，留在明楼!”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这事情已经定了，你现在就去收拾收拾，晚上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就动身。”

　　“师傅——”

　　“去!”

　　渝小梵无奈，转身出了门。

　　他思来想去，自己现在是身处是非之人，留在明楼确实会让明楼也卷进是非，师傅虽害了母亲，可也是被逼无奈，况且自小到大，师傅在他身上花的心思比自己的儿子女儿都多，从未亏待过自己。他不能害了明楼。可那不离山，听说，是个只准进不准出的地方，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不能去那地方被那厌狄看管起来。

　　于是，他决定，离家出走。

　　至于去哪，他还没想好，反正明训能找到的地方，他都不能去。他留了一封信，趁着夜黑风高，便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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