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忘却世界（二十三）战争世界
“咳，咳！咳！”
莱特仿佛一道幽影在庭院间穿梭。随着每一步的踏出，都有一滩细密的血丝从他的嘴角咳出。
濒死状态下毫无保留、不曾停歇的全力冲刺，这使得原本能够依靠坚韧治愈的伤口不断地开裂，同时，没有及时止血，大量的血液随着他的狂奔而不断流逝。他的状态越来越糟，但是他却不能停步。
一旦停下，一旦被追上，就只有死路一条。两个人，都会死。
“咳！咳！咳！”
伴随着无法停止的咳嗽声，鲜血铺成了一条长路。
“喂，停下……莱特，我叫你停下啊……！咳咳，咳咳……”
“没事的，雷兹……”莱特一边抑制着呼吸，一边从肺里挤出了这句话：“你上次帮我取来药的地方，我还记得……你会没事的……”
是的，那鲜血不止是莱特一人的。重伤未愈的状态下和已经明显伤势好了大半的柯洛尔使用彼此最强的杀招正面碰撞，雷兹的伤势，比此刻莱特还要重。
“放我下来……喂……莱特……”
“雷兹，很快，很快就会到了……你，再等等……咳咳……”
“莱特，你……”
此时的皇城庭院中不见卫兵，显然早就全部前去应对那叛乱去了，否则重伤的二人怎么都没有可能不被发现。
傍晚已过，在微暗的星空下，帝国竞技场的方向亮起了强烈的火光，仿佛整个竞技场都燃烧起来了一般，那样的景象既瑰丽又悲凉，只是此刻的莱特已经没有能力去发现这一幕。他仅仅只是凭着记忆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窜，而后，终于，他看到了通向出口的由花编织成的拱门。
只是……在那门前，一个如同冰雪精灵般美丽高挑的身影站在那里，正处在明月之下，那动人的身姿即便是此刻意识有些恍惚的莱特都不禁一怔。
后知后觉般，莱特注意到，那花朵和绿叶编织成的拱门竟是水晶般的冰蓝色的——就好像被冻住了一般。
“那个，能麻烦您让一让吗……我，我想要过去……”
那个似精灵似谪仙的身影比背着雷兹微微弯腰的莱特还要高出几分，她站在冰晶花朵的拱门下静静地俯视着面前浑身是血的少年，看着他那张被血浸透依旧能看出明显的稚嫩的脸颊，像是百年难有的难得，她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意。
“吃了它，或许能让你的伤势好一点。”
精灵的声音和她的外貌一般动人，悦耳得像是百灵鸟在歌唱一样。可莱特耳鸣般听不大真切，只是看着她伸出玉手递出了一枚晶莹如玉的药丸，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得救了般的快慰。
他连忙用脏兮兮的手接过了药丸，然后放下了背后的雷兹，一手捏住雷兹的腮帮子，就要将那药丸送入雷兹嘴里。
一声静静的叹息声制止了他。
“没用的，就算是仙灵妙药也救不回已经死去的人。”
莱特的手停在了雷兹的嘴唇旁，他的手指已经感受不到哪怕一丝的呼吸。
雷兹已经闭上了眼。
他停顿了刹那的手最终再向前了一寸，将那药丸塞进了冰冷的尸体中，精灵看着这一幕只是再发出了一声叹息，并没有再阻止。莱特做完了这一切，再次背起了雷兹，站了起来。
他向那个精灵深深地鞠了个躬，腰弯得很深很深，然后不发一言朝离开的方向走去。而此时，那曾存在过的身躯终于随风消散，一粒晶莹的药丸凭空落下，落在了鲜血和泥泞之中。
原来，是他不肯相信雷兹已经死去的执念在强拽着雷兹的尸体，不让他安详地睡去。
他故意当作没有听见的那最后一句话，没有听见那最后一句道别——“莱特，你要活下去。”
“从这里离开，然后一直往南方走，一直往南，你就能安全离开了。”
百灵鸟般悦耳的声音最后嘱托了一句。
莱特的脚步微微一顿，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然后再次踏出。再不回头。
半分钟后，柯洛尔和他的将士们终于走到了这冰晶花朵的拱门前。
柯洛尔的面色苍白如纸，可眼中的意志不曾动摇，他看着面前的身影，问道：“冰霜剑圣大人，可曾看见一个十多岁，至多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从这里经过？”
冰霜剑圣仿佛没看到从那拱门下延伸出去的血路，淡淡道：“没有。”
……
一直往南，一直往南。
莱特仿佛还背着那人的尸体一般佝偻着背，缓缓前行。失去了背上的压力，他的身体总算勉强保留了生机，虽然依旧重伤未愈，却也脱离了濒死的状态。
城市被烈火包围，两旁的道路上，庆典的气球和鲜花全都在燃烧。到处都是嘶吼声和惨叫声。
繁荣和喜庆仿佛昨日的幻影一般，这糖衣被剥去之后，露出的是绝望盛宴的真相。
入目仿佛地狱，闭上眼睛还是只能看见地狱。
人类的皮脂和骨头被燃烧发出难闻的恶臭，鲜血和放纵的体液滋养着罪恶的土地。
女性尖锐的尖叫和娇喘和男性野兽般的咆哮和呻吟在蜂鸣，刀、剑、枪……各种各样的凶器进入人类的身体，随后又很快拔出。这样那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仿佛编织成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可这并非梦境，而是这个世界被压抑和掩盖的真相。当失去了秩序和礼教的压迫，一切的丑恶和罪孽都被释放而出。
只是这一切对莱特而言都恍若未觉。
就在和他前行的方向相反的背面，名为人类的肉块堆积成山，与烈火一同燃烧，与烈火一同疯狂。
他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突然间，他想起了自己在柯洛尔面前大放厥词的模样，他突然有些作呕。
不仅是为柯洛尔那主宰他人生死时漠然的模样作呕，也为擅自就替雷兹做了决定的自己作呕。
他不禁这样想，他觉得他理解了雷兹的话语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可实际上雷兹并没有明确地对柯洛尔的招揽表露拒绝。如果实际上，实际上只是他自己多想了……
他想到了雷兹的亡灵对自己露出了痛苦和仇恨的目光。
“呕——。”
他吐了出来。
真恶心。
他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恶心。雷兹绝不会对自己露出那样的目光。他仅仅是凭着自己的自责任性地揣测死者的意思罢了。这样的做法才是错误的，这样的做法才是最恶心的。
而后，他终于直视了面前的地狱。
“不，不要！求求你！谁来救救我！”
“婊子，你再乱动我就先把你掐死再弄你！”
听到了女性尖锐的呼救声。
莱特拔出了刀，一刀将道路一侧的屋子切成了两半，连带着将那个意图强奸的士兵斩成了两半。
“咿呀啊啊啊！！！”
鲜血溅了那妙龄女子一身，不着寸缕的白嫩身体哆嗦着，她条件反射地发出了惨叫，而后又伸出自己的手捂住了嘴强行压下了叫声。她看着房屋之外满身鲜血持刀而立，有如恶魔般的身影，瞳孔微缩，可还是强忍着恐惧站了起来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鞠了一躬：“谢谢您出手相助……”
“赶快离开王城吧，这里也很快就要被烈火蔓延了。”
“是……十分感谢您……”
可一眨眼，那个人就像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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