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翯歆二人崖顶相遇
妘菀歆注视着钰国皇都，听人说，以前勤政殿上的那群老臣，天天都会晃着满头花白的头发一口一个“红颜祸水”。长长的胡须会因为他们情绪太过激动，而轻轻颤动起来。南宫侈会破口大骂他们“迂腐”、“泥古不化”，吓得老臣们不敢吭声。
但是，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把母妃打入冷宫的时候，南宫侈没有半分犹豫。之后，便是她在冷宫出生。她们母女在冷宫一呆便是八年，八年不闻不问，至死未得见一面。
妘菀歆抚上自己的脸，自己，当不当得起“红颜祸水”这四字？随后自我否定，她没那本事。
她突然伸脚，迈了一步。她发现，她要做的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多。
人并没有掉下去，妘菀歆的脚掌一半悬空在外面，脚后跟还稳稳的留在地上。目光往下移，除了脚背，其它都是黑茫茫的一片。黑得空洞，像什么猛兽向她张大嘴巴。只待她落入嘴里，便紧闭牙关，把她嚼成渣渣。
泪珠子落入深渊，没有声音，不留痕迹。不过须臾，她后退转身，脸上干干净净，未沾上泪痕。
忽然，察觉到有其他人的存在，妘菀歆拔剑刺向对方。黑夜中视线不是很好，她与那人过了几招。只觉得对方武功高强，方才大量消耗内力的她，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还能与人对战，看来还有力气。”
熟悉的声音传来，妘菀歆立即收剑。二人对立而站，皇甫白翯的容貌赫然映入眼底。她暗暗有些吃惊，这一路上来，竟然都没有发现此人的跟随。
皇甫白翯嗤笑：“你的警觉性，真是差得可以。”他走到她身后，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在她肩上。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妘菀歆有些不知所措，就像吃饺子时咬到硬物硌掉了牙，疼痛肆虐时，看到吐出的血沫中有一枚象征福气的铜钱。
皇甫白翯抓紧她的胳膊，使着轻功带她下山。他没有说话，她也不言，二人难得安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眼睛在黑夜中视物高于常人。多年以后他依然会想起，悬崖边上仅用脚后跟站着的女子，把眼泪留在深渊。
回到山下时，安、单二人已经停止了打斗。据芝湘道，是二人久战不分伯仲，约了改日再比。
妘菀歆向着皇甫白翯微微一福，解下披风：“多谢。”
皇甫白翯看着她，既没有出声，也没有伸手去接。
妘菀歆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不想猜他在想什么。她把披风卷了一转，然后搭在手臂上：“衣物会洗净后归还，烦请王爷以后不必纡尊降贵跟踪妾身。”
皇甫白翯嗤之以鼻：“你们荀国女子，都是这么不知好歹的吗？”
“妾身不懂。”
他过去，捞过她臂上的披风，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晚过后，皇甫白翯便染了风寒。回到王府后的接连几日，他都未出房门，也不见客。
妘菀歆想到那件温暖柔软的披风，思虑片刻，决定出门一趟。
钰国皇都，天子脚下，多得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自是繁华。妘菀歆寻到一处药坊，抓了药便打算回去。
忽觉眼前有些模糊，来来往往的人都置身于迷雾中一般，朦朦胧胧，瞧不真切。
乐声悠然传来，如泣如诉，哀怨绵长，让人无端想到深闺怨妇。不得恩宠，不得欢乐。
妘菀歆愣神，周遭的迷雾又突然散开。她看着依旧热闹的大街，就像是她的幻觉一样。
只乐声还在，妘菀歆寻着过去，看到不远处有个卖艺团在表演节目。
人钻进花里胡哨的纸人道具里，做出各种夸张的动作，惹得围观者捧腹大笑。乐声是轻快活跃的，而并非方才的幽怨。
她问身边的人：“这乐声一直未变过吗？”
那人答：“是。”
妘菀歆道了谢，感到头有点晕。拎着两包治风寒的药回到素梅苑时，才发现自己两个手心里都是汗。
稍作整理，她在小厨房把药煎好，然后装入食盒亲自送到紫箢去。
好巧不巧，未到门口，便已经闻见里头的药味。听见慕楝温声道：“王爷，小心烫。”
妘菀歆转身回去，略走远后，将药取出来倒在小道旁边的草地里。滚烫的汁液浇下，草瞬间萎蔫，软塌塌的趴在地上。
手臂突然被人紧紧拽住，她猝不及防险些摔在地上。
被那人拉着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中途尝试挣开他。但是看见是娄风，且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她便由着他了。
确认后够远后，娄风止住脚步。
妘菀歆语气不善：“这是做甚？”
娄风自知自己僭越，连忙请罪。上次在红岩的事，娄风又领了一场罚。还未恢复过来，整个身形看起来还有些消瘦。
“请王妃日后再不可前来紫箢。”
“为何？”
“因你是王妃。”
娄风想了想，又道：“若王妃方才被王爷看见了，王爷一定会杀了你。”
杀？
她将这个字品味了好久，也没品出什么味道。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格外突兀。
他言辞恳切，妘菀歆想到慕楝温柔的声音，倒是说得通。毕竟慕楝若是不重要，她又如何能签得那纸契约？
这才感到劫后余生一般，平白又出了一身冷汗。
娄风犹豫片刻，问：“单昳还好吗？”从红岩后，他在养伤，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眣姐姐一切安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娄风喜上眉头，心满意足的回去。
妘菀歆想再说点什么，却也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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