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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洪水


  景泰二十五年的夏季好像出奇的漫长,都已经八月里了,天儿还热得人懒懒的不想动,树上的蝉鸣也不像往年里那么热闹,时有时无的。往年到这时候,除了午间,早晚已开始凉爽了。老人们都说,怕是要有什么大事,旱魃要出来闹腾了。

  京郊的几个县,尤其是山南东道、河东道,田地开始皲裂。靠河的地方勉强能浇田,不少地方的百姓喝水都困难。昭和帝在地方官刚上报尚书省之时,便派了太子前去视察农事,距今也有小半个月了。按理说,这样的事派诸王去就行,可得用的英王偏偏碰上梅贵妃大病一场得侍疾,从未出京的太子才在圣上近卫千牛卫的保护下迅速前往。

  樊克之本是打算跟着的,可太子将他叫进东宫不知说了些什么,他便安安静静地待在京中。这阵子,英王频频入宫,除了侍奉母妃外,每日里都要去紫宸殿与圣上谈些实事要务,提了不少治旱的法子,顺带说些王妃所出的一儿一女的琐碎事。昭和帝倒是没有前些日子那样疲累了,与英王亲近了不少。

  樊克之没怎么,东宫之人却都着急起来。太子在宫中之时,与圣上坐卧相处,比旁的皇子自然是更有父子之情。可现下,英王显见着越来越受宠爱,这短短时日,圣上已将尚书省下六部之中的四部给了英王掌管,中书令原本就是英王当年的老师。若不是圣上依旧天天召见皇太孙,考校他的功课,只怕太子妃韦氏的娘家靖北侯就先坐不住了。

  顾皇后自太子出京后,便借口身子不适,再未出过清宁宫的大门,除了召顾家二房夫人进宫说说话,也没见过旁人。东宫之中,太子妃更是严厉约束宫人,一门心思扑在有了身孕的两位婕妤身上,除了往皇后宫中请安也是足不出户。

  太子一去河东道京中便没什么消息传来,而英王的声势却越来越盛。就在这当口,突然有一日,淮南道光州府定城县令言阙派人五百里加急送来急报:光州五县连降暴雨达半月之久,农田被淹,河堤溃决,数万百姓家宅被毁,亟待朝廷开仓放粮!

  早朝之上,昭和帝听到此消息,气急之下晕厥了一瞬。之前从未有只言片语传来,光州府刺史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样的事情居然敢瞒报!且淮南道与江南东道所处之地的河堤年年加固,户部拨的银款就不止二十万两,怎会轻易溃决?这里面,恐怕是有天大的事情!

  还没等昭和帝缓过来,江南东道、江南西道陆陆续续有润州、升州、宣州、江州十几个县都发了洪灾的急报来,这下子,原本还想参言阙一个六品县令无权五百里加急的人彻底偃旗息鼓了,紫宸殿中的烛火彻夜不息,昭和帝几天几夜没合眼。

  英王府的书房内,英王铁青了一张脸,手中捏着薄薄的一页纸,恨不得将下首之人碎尸万段!他拼命压抑着暴躁的心绪,话里的冷意简直让人不寒而栗:“不是让你们悄无声息的做掉言阙?怎还会让他的信件直达御前?”

  底下的人趴伏在金砖地上,头都不敢抬,纵使屋里摆了还几盆冰,冷汗仍沿着下巴滴落在地上:“咱们派去的人确确实实逼着言大人跳了江,没想到那样急的洪水,他居然还能有命活下来。属下该死!”说完,那人便砰砰地磕着头,金砖将额上磕得血肉模糊也不敢停,就怕一停下便丢了性命。

  “啪”地一声,英王狠狠地将手中的信纸摁在紫檀木书桌上,“没用的东西!滚下去!”底下那人忙不迭的爬起来,踉踉跄跄打开屋门,一会儿没了踪影。英王靠在椅上望着虚空半晌,拿起狼毫笔,几番思虑斟酌着写了封信,叫了个侍卫进来将信送了出去。

  于此同时,护国公府二房所居的寒霜苑内,梅七姑娘梅嘉也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书柬,只写了短短几行字:按计行事,顺力而为。她等刚涂完花汁的指甲完全干了,才施施然取了火折子,将纸点燃烧成灰倒了花盆里。任谁也想不到,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只手,已死死拽住了太子与英王的路。

  七月二十六,楚莹出阁。八月初八,楚菡风风光光嫁入了英王府。虽是侧妃,却是正经上了皇家玉蝶的,迎娶之礼不如王妃那样盛大,也比一般的小门小户讲规矩得多。若不是北方有旱,南有洪水,京中百姓惶惶然提不起兴致,定会热闹半天。英王因近日的事情焦头烂额,没来亲自迎娶,只派了王府的长吏迎亲,让楚菡甚是不快。

  哪儿曾想,新婚之夜英王竟是连婚房都未入,只匆匆回府与王妃说了一刻钟的话,又与世子见了一面,便直接去了宫中。

  八月十四,中秋还未过,昭和帝下旨,着尚书省右仆射江己苍、工部侍郎韩烨、御史中丞宁广德、吏部考功郎中季子初为钦差南下治洪,忠武将军樊克之暂领推事院掌院一职负责护卫及监察,即日启程。

  楚蓁这才知晓,樊克之自成婚后一直忙忙碌碌的,只怕就是为了这个推事院。樊克之进家门时,楚蓁已领着余嬷嬷、碧春等人为其收拾行囊了,趁手的器具、常用的药、换洗的内衫、足够的银票,零零总总,足足两大包。樊克之瞧着楚蓁面上清冷,颇有几分手足无措,自己事前并未告知于她,万一生气可如何是好?

  楚蓁转身亲自去寻为樊克之做的荷包之时,才看见站在门外巴巴望着却没进来的夫君,她长眉微蹙,埋怨道:“外头那样热,怎傻站着不进来?”等樊克之进了门,她忙把初夏时去玉泉寺求的平安符为他仔仔细细系在身上,边系边斜觑着威胁:“敢摘下来,有你的好看!”樊克之一声不响的紧紧塞到内衫里。

  楚蓁正纳闷他怎得如此听话,便听他低着头轻轻道:“蓁儿,你莫生我的气,以后有什么事儿,我定先跟你说。”她不由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生他的气了?余氏等人早在樊克之进门时便悄悄退了出去,她上前搂着他劲瘦的腰身,头靠他的胸前,话里带着无尽的缱绻:“男人本就应以功名为重,你这样的英雄,原就该外头顶天立地的,哪儿能闲在内宅见天儿的陪着妻子呢?我只是……”她不太好意思,“只是有些不舍而已。”

  樊克之脸上漾出笑来,回手将她紧在怀里:“不过是去安抚流民,再抓几个中饱私囊的蠢货,且有江大人他们顶在前头呢,我就是护着他们几个人的安全。”他手底下的人有多少斤两,他清楚地很。千军万马中都拼杀了过来,还怕区区几个地方狗官吗?即便里头说不准就牵扯到太子与英王的人,但这些就让那几个钦差去愁吧。

  俩人又甜甜蜜蜜地说了会儿话,大管事万山就来催了,道是人马都已在府外等着了。樊克之恋恋不舍地放开怀中的娇躯,最后狠狠地亲了她好几口,让人提着楚蓁为他准备的行装,一身劲装地出了大门。

  南下要从京城骑马至东都,再由运河至光州,往润州而去还得走水路。这一路,光路上就得十几天。樊克之的腿脚不便,几个大臣也不能骑马,为了节省时间,樊克之让手下的驭马高手分别驮着几人,没有坐船,一路驰骋,硬是跑死了好几匹西域宝马,终是赶在五天内到了定城县,几个文官尤其是尚书左仆射江大人下了马腿就软倒在地不能起身。

  几个人先是安抚百姓,开仓赈灾,等人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这才抽出手来查看河堤。没想到,越查问题越大,牵扯出的人越多,御史中丞宁大人更是卧病不起。没多久,京中就再也收不到樊克之传来的消息了。

  昭和帝在上书房里大发雷霆,好几个大臣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连英王也屡次碰壁,有几日没有得见天颜了。正在此时,前往河东道等地治灾的太子安全无虞地回到了京城,不知太子与圣上说了什么,这几日宫中再无旁的动静。

  守在将军府安静过日子的楚蓁,这几天也睡不安稳。先前樊克之每三日必有一封信,如今都已过去十天了,还是半封也无。问岳麒,他也是一问三不知。再加上这几日,楚蓁的眼皮子跳得厉害,她更是烦躁起来。即便如今天没那么热了,秋意渐浓,她也没有丝毫出去转转的兴致。

  这一日正午时分,余氏拿着一封帖子眉头微皱进了墨兰居,她将信递给楚蓁,谨慎道:“咱们一向与护国公府没什么往来,他家的姑娘怎会给奶奶寄来书柬呢?”原本心绪不宁的楚蓁立马绷紧了精神:“嬷嬷,你说谁?”说着,犹豫了片刻才将信接过来打开。

  “护国公府梅家七姑娘,我记得在宫中时,这姑娘常常待在梅贵妃的储秀宫,还常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瞧着倒是极为乖巧可人。”余氏回忆道。楚蓁心想,面上乖巧,内里子只怕谁也不知。

  待看完了信,楚蓁却一时没了声响。她将信递给余氏,余氏接过来看了看,迟疑道:“信上所说之事没有可靠来源,不可信。”原来梅嘉说手上有樊克之的消息,想邀楚蓁到环翠寺一叙。楚蓁低头沉思,她厌恶梅嘉至极,实在不愿见她,可她既这么说,照往日的情形,真有樊克之的信儿也不无可能。她这几日等得心焦,冒险去趟环翠寺,是必然之举。

  楚蓁主意一定,便劝住余氏,从外院喊了岳麒进来,细细叮嘱了一番。九月初九,重阳这一日,她仅带了碧春一人便欣然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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