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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出洞


  墨兰居的花厅几日后重又派上了用场,主位上多了府中的男主人,底下的人却是换了一波,不再是刚留头的小丫头,反倒是个已近中年的婆子。余氏和碧春还是分立两旁,这一回还多了侍琴、侍棋、侍书、侍画几个围在碧春下首。侍琴、侍棋年岁大些,只静静立着,侍书一向沉默,侍画性子最是活泼,此时正有些迷迷瞪瞪的。刚刚姐妹几个还好好在主院的外间说话,怎么突然间就被余嬷嬷拎到花厅里来了呢?

  “崔婆子,从侯府来到咱们这将军府有些时日了吧?可还习惯?”楚蓁闲闲坐在榻上,手边的红漆托盘里,放着块蝶舞牡丹的炕垫,上头的一双彩蝶栩栩如生,绕着开得正艳的牡丹翩翩起舞,仿佛能看到翅膀在扇动,足见绣娘技艺之精巧。

  低头站着的崔婆子神情镇静,平稳道:“奶奶心善,奴婢们觉得将军府甚好。”倒是个临危不乱的人物,楚蓁不由得来了兴致。

  一旁的余氏见状,几步上前端起托盘,在崔婆子斜前方站定,含笑道:“听绣房的人说,这炕垫是你绣的?”崔婆子眼神闪了闪,嘴角微抿,轻轻点了点头。

  余氏回身与楚蓁对视一眼,仍旧笑着道:“不如你将它拿起来摊开,让咱们细细的观赏一番?奶奶刚刚还赞这蝴蝶竟像真的一样呢。”主座上的楚蓁清凌凌的望过来,嘴角弯弯,只是眼里却似是糊了层纱,看不真切。

  崔婆子交握在腰腹间的双手紧紧捏在一起,脸色渐渐苍白起来,眼神不断闪烁。她偷偷觑了楚蓁一眼,发现楚蓁正与一旁的樊克之低声说着什么,好似完全没在意底下发生的事儿,她不由更是紧张。

  “怎么?难不成崔婆子你年纪大了,拿不动这轻飘飘的垫子了?还是……”余氏话音一转,笑意俱无,寒冷如冰,“这垫子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心里跟明镜似的,才不想碰?”

  侍琴几个无比震惊,原来今日是来审人的!侍画更是满脸义愤,这崔婆子显见是趁着上午收拾东间时做的手脚,可不就是冲着奶奶来的?一张小脸拉得老长,看着崔婆子的眼神不善,活像要生吃了她。

  一旁的樊克之见崔婆子仍不松口,有些不耐烦,难得今日有空,自己还想跟妻子多待会儿。他看都未看崔婆子一眼,端起茶盏吹了吹,冷淡道:“既是不想说,那便去军中尝尝一百零八种刑罚吧。”

  崔婆子听了立时软了腿脚,噗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额上的冷汗吧嗒吧嗒滴了下来。军中的刑罚走一遍下来,怕是连块好肉都找不到,哪儿还能活命?

  楚蓁见樊克之没有了耐性,讨好地向他笑笑,望着底下抖成一团的崔婆子,淡淡道:“将军既已发话,我只得听从。若是你还不肯说实话,只怕我想留你一命也不能了,唉……”说完,早在一旁等候多时的丁从义就要上去拎着崔婆子出去。

  崔婆子晓得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她心中挣扎了一会儿,想到仍在二太太院里服侍的小闺女,闭了闭眼。她慢慢坐直身子,望着楚蓁流出祈求的目光:“若是奴婢都说了出来,不求奶奶原谅,只求奶奶留小女一条命,别让二太太祸害了她。”

  楚蓁不置可否,一旁的余氏冷然道:“到如此地步,还想着与奶奶讨价还价,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崔婆子还想再求,楚蓁已端起茶盏,丁从义已上前扭住了她的胳膊。

  她不敢再多话,低头缓缓道:“奴婢是二太太从定远将军府带来的,一向没什么脸面,不过是仗着绣活好,得了二太太高看一眼。”楚蓁轻蹙细眉,这世上,人人都活得不容易,因为身处低微就得认命害人,不知要多多少冤魂了。

  碧春见楚蓁不耐烦听这些,轻轻瞟了丁从义一眼,丁从义便上前要拖着崔婆子往外走。崔婆子忙挣了挣,语声急落:“二太太让奴婢寻了机会将一样东西涂在奶奶常用的物件上。她也知您必不会让奴婢们近身,便让从屋里的装饰上想法子。这些东西不打眼,又不是多紧要的,没人会注意。”

  丁从义松开手,崔婆子咽了咽喉咙,接着道:“进府这些日子一直没寻着机会,直到今日早起听李婶儿提起奶奶要收拾正院,奴婢这才去寻了章婆子,透过墨兰居一个小丫头将早已备好的炕垫、帷帘置换了下来。剩下的,”她绝望地抬头看看余氏,“余嬷嬷便都知晓了。”

  楚蓁听完,细细想了想,慢慢脸越来越冷,她坐直身子,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崔婆子:“即便你们买通了小丫头,能换了东间的,可我正屋隔间的帘子是绝无法子的,墨兰居有你们的人,是不是?”

  还是她刚刚入府时,余氏与她提了句,她才晓得计划出了岔子,正屋隔间也都悄无声息的换了帘子,虽然花样料子一模一样,但余氏一双利眼,还是看出了不同。现如今,听了崔婆子的话,她才发觉她们只进了东间,那正屋涂了药的帘子从何而来?

  她语气冷冽,夹杂着被背叛的伤心、震惊、不可置信,挑起的眼尾越发凌厉,涂了石榴花汁的指甲生生掰断了一颗。樊克之立刻起身走到她旁边,牵起她的手,满眼的心疼,他冷冷望着底下的崔婆子,屋里顿时杀意弥漫。

  崔婆子被他的威势所慑,身子抖得不行,她趴在地上,话里不住哆嗦:“奴婢……奴婢……实在不知啊,这内院的人一向都是与章婆子来往,奴婢见都没见过,只知道……只知道……”她实在是不敢说。

  “再吞吞吐吐的,就等着为你女儿收尸吧。”楚蓁寒着脸道。

  崔婆子忙不迭紧着嗓子道:“只知道是您身边的大丫鬟!”说完,她将头重重磕在地板上,毫无生意。

  楚蓁突然觉得很累,外人如何她从无惧怕,只因她相信身边的人皆是从小伴她长大的,绝不会背叛她,谁知成婚不过几个月,就被狠狠打了脸。她望着樊克之,勉强牵起嘴角,却实在笑不出来。

  她挥手让丁从义将崔婆子拖出去,拉着樊克之坐下,看着余氏手中的托盘出神。屋里众人都不敢说话,樊克之也不晓得该如何安慰她,恨不得将丁从义拖回来狠狠打一顿,谁让他寻他们回来时居然没提过这茬。

  楚蓁缓了一会儿,想着这样也不是办法,她提了提神,凤眼向余氏与碧春扫了过去:“余嬷嬷,你是不是早已知道了?”余氏倒是一脸平静:“是,其实奶奶心里难道就从未怀疑过吗?这些日子,巧合也太多了。”

  楚蓁低头望着手中断了的指甲,觉得凤仙花汁的颜色格外刺眼,想起午后隔间晒在身上暖融融的日光,那个坐在矮凳上一点点为自己涂汁子的秀丽身影,不得不承认,再好的回忆也经不起推敲。

  她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把她带进来吧。”余氏点点头,没说话,径直走向门外,片刻,两个面向凶狠的婆子提了个年轻女子进来,等她抬起头来,侍画惊呼了一声,居然是楚蓁身边的碧夏!

  侍琴几个也吓得不轻,只有碧春仍然面不改色地站在楚蓁身后。

  楚蓁瞧着面前这张看了十几年的脸,杏眼桃腮,肌肤莹润,唇瓣柔嫩,一头乌黑秀发,身上的料子也是楚蓁特意从嫁妆中匀出来的茜雪纱,更是衬得少女的身段妩媚,细腰盈盈一握,不像个丫鬟,倒像是哪家的小姐。

  楚蓁想起碧夏刚到自己身边的那年,陈氏让牙婆领了十几个瘦巴巴黄麯麯的小丫头进来让她选,她一眼就瞧中了眼神清亮、衣着虽破烂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碧夏。自打那时,碧夏便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一晃都十几年了,说是下人,却如同自己的姐姐一般。

  她摆手让婆子散到一边,缓缓行至碧夏身前,语气轻不可闻:“能告诉我,是为何吗?”她到底还是存了她是被人所迫、被逼无奈的心,若是如此,自己定不难为她,好好地将人放出去。

  碧夏伸手拢了把乱了的发髻,一脸的愤恨:“奶奶可将别惺惺作态了,我到如今这田地,全是您逼的!”楚蓁瞧着她狰狞的表情,心疼得厉害,什么时候起,碧夏竟恨她到如此地步了呢?

  一旁的碧春忙几步上前挡在楚蓁身前,满脸的不可置信:“碧夏,难道你忘了奶奶当日是如何在老太太的福寿堂苦求半日才救了你的命吗?你怎能这样跟奶奶说话?你还有没有良心?”

  碧夏睚眦俱裂,尖利的喊声十分刺耳:“那又如何?不过是为了让我替她卖命罢了,如今还不是挡着不许我接近爷?还想着随便将我配人?你愿做那被人呼来换取的轻贱玩意儿,我可不愿!凭什么我就要活该被人使唤,任人摆布?我偏不信命!”

  楚蓁一句也不想再听,原来在她眼中坚不可摧的情分,在别人那儿竟成了别有用心。这些年的好心,她全当喂了狗了。

  “余嬷嬷,将她带下去,剩下的你来问吧。”她心神俱疲地回到榻上坐下,不顾已经吓傻的侍琴几个,轻轻靠在樊克之身上,汲取他身上的暖意,试图捂热彻底寒了的心。樊克之心疼地很,将她横抱起来往正屋而去。行至碧夏身边时,见她又用那种恶心的目光看着自己,若不是腿脚不便,只怕一脚过去就能要了她的命。

  “你家奶奶已打算为你寻个小官改掉奴身的,可惜了……如此蛇蝎心肠,恩将仇报,等着生生世世永为奴吧!”说完,再不肯看碧夏一眼,紧紧抱着楚蓁出了花厅门。

  碧春与侍琴几个急匆匆随侍着楚蓁夫妇而去,一向好心的侍书对着碧夏叹了叹气,侍画忙推着她出去,屋中只剩余氏带着两个婆子。碧夏全部在意,脑中只有先前樊克之的那几句话,终究,自己还是赌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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