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截走

　　许棠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始终没办法完整地显露出来。

　　她低头戳了戳自己的破洞牛仔裤，白嫩的肌肤和深蓝色牛仔裤形成鲜明对比。

　　她懵了一刻，甚至有个可能性一定为零的想法冒了出来——

　　程深，会不会根本就没听懂？

　　下一秒，程深递过来的一个眼神绝情地打消了她这个荒唐的想法。

　　少年冷冽的眼神如同户外的寒风，吹在人脸上像是能把脸皮揭破。

　　小卷毛同学明显也注意到了才在隔壁桌落座的小男孩，个头和自己一般高，有一副好皮囊，就是看起来不太好接触。

　　Alex放下筷子，长眉上挑，饶有兴致地瞧着许棠问：“你小男朋友？”

　　说着，眼神要往程深那边瞟。

　　他说话声音不大，可这两桌隔得实在是有点近。不仅仅是程深，同坐的程渺也都能听懂这两人的对话。

　　许棠埋头去夹锅里的土豆，却怎么都夹不起来，整个人都卸了力。

　　她怏怏地说：“同班同学。”

　　Alex看她不爽的样子，温和地笑了，随后就拿起筷子去给许棠夹土豆。很快，女孩的瓷碗里就多了一片切得薄厚适中的土豆片。

　　其实从那个女人同程深一块走进来的时候，许棠心里就有底了。四个人整整齐齐，虽然她和程深长得不太像，但也应该有点眼力见，明摆着他们是一家人，就差写张纸条贴许棠面前了。

　　即便如此，她不爽的情绪丝毫没减少。被Alex一闹，她倒是心虚得紧，生怕程深转脸就误会什么。

　　许棠出了神，木筷子一直往碗里咚咚咚地戳，那浅黄色的土豆片被戳出好几个洞，都快整个烂掉了。

　　Alex也吃得糟心，不管是第一口就把自己弄得心肺具裂，还是许棠这“服务态度”，Alex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啪地一声撒手，筷子落在桌面上，震得许棠被迫回魂。

　　女孩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Alex没拖泥带水，言简意赅地说：“不吃了。”

　　许棠微怔，尔后迅速反应过来。

　　要是这种事儿搁她身上，脾气再好，她也会撂挑子走人。

　　她眨巴眨巴眼睛，右手食指从她这侧偷偷越到Alex那边，轻轻敲了敲桌沿。Alex一低头，就看到女孩修剪得整齐的指甲盖，不规则的圆形看起来甚是乖巧。

　　你看。

　　她就是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他就完全气不起来，甚至想揉揉她的小脸。

　　Alex挑眉：“讨好我？”

　　许棠失笑，披散着的长发因为微微偏了一下的脑袋也在空中晃出一个弧度，“对啊，讨好你，很对不起。”

　　许棠会这么说Alex一点都不奇怪，完全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恐这样的对话会引起旁人的不适，比如说：隔壁桌的那个小哥。

　　Alex没说话，许棠去结账之后，他就坐在座位上划了划手机。

　　这段时间里，旁边总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向他投来，他连用余光去瞥的意思都没有，视而不见。

　　差不多三四分钟，短信来了。

　　【许棠：结好账了，门口等你。】

　　小卷毛按熄屏幕，手机收到灰色呢子大衣里。

　　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他又喝了一口水，规规矩矩地把水杯摆正才离开座位。

　　窗外光芒过于刺眼，透过玻璃窗户射入火锅店内。

　　太阳光打在人脸上其实不太舒服，程深坐在比较靠走廊的位置，偶有光线刺入眼睛里。

　　谢绾倒是无所谓，只不过看见儿子拿手遮光的时候，心里觉得好笑。

　　“程大少爷，今儿又作死？”

　　听自己亲妈打趣儿和别人打趣儿还真不是一回事儿。

　　程深心说，您还真是我亲妈。

　　程渺调了调味碟里的佐料，又舀了些清汤锅里的水，混在一起。

　　她从程深开口就知道，这小孩又是在跟人较劲。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回竟然是个女生。

　　虽然程渺有在七班演讲，但是对这个女孩没什么印象。

　　然而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这个木头弟弟在女孩身上动心思。

　　和爸妈一张桌子吃饭，姐弟两谁也没敢造次。虽然程渺确实有点不爽程深，但是也没打算在这儿报复他。

　　程深吃得寥寥草草，瞎扒拉几口就当做吃过了。虽然心情有些复杂，但是明面上他也不好表现出来，免得两老问起来解释都麻烦。

　　/

　　出了商场之后，外头风势不小，惹得许棠紧了紧羽绒服。一身过膝黑色羽绒服穿在身上肥大又松垮，好在羽绒纯度高，暖和就是了。

　　小卷毛和许棠并肩而行。

　　Alex突然笑了一声，许棠本能地哆嗦了一下，疑惑道：“你笑什么？”

　　小卷毛几乎是确定的语气：“你喜欢刚才那男孩？”

　　闻言，许棠没有一丝丝的讶异。她甚至还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最后她低声说了句不知道。

　　小卷毛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告诉她：“喜欢就去追啊，不会的话找哥哥我，我教你啊。”

　　Alex背后的光线射入他的发丛间，那一簇光影许棠始终都看不清，只是觉得有点亮眼了。

　　她也学着小卷毛的模样，占便宜般地揉了一把他的发丝，软得不像话，她差点就要惊呼出声。

　　“说吧Alex哥哥，你想吃什么，我请客呀！”许棠笑起来甜丝丝的。

　　尽管刚才在火锅店里已经丢了近两百块，但是这会儿，那些消极又忧愁的情绪突然被清空。许棠觉得，其实想得少一点，安分老实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最后，两个人懒得再去折腾，就在街边买了些油炸小吃。虽然看起来不太卫生，但是Alex丝毫没嫌弃，反倒一口一个好地夸。

　　吃过饭后，两个人在街上闲逛。Alex出手阔绰，如果没有许棠的阻止，差点把她多看一眼的东西全都买了下来。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实在是爽。可是许棠本人知道，Alex可不是一个只知道付出不知道讨要回报的人。

　　Gucci男装专卖店门口，许棠一路逛过来逛的腿软，还没看清店名就弯着腰摆摆手，“不行了，我走不动了，我不想再逛了。”

　　Alex失笑，伸手作势要去拉许棠。

　　结果女孩防备地往后猛然退了一步，没站稳，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后背正好抵住透明玻璃。

　　许棠吃痛地闷哼，双眼下意识地闭了起来，眼尾的皱纹都被眨了出来。

　　小卷毛屈膝蹲下，温柔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许棠，“我说小朋友，你到底是想干嘛呀，把我当贼防啊？拉你一把都这么谨慎，过分了吧？”

　　许棠睨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专心地揉了揉屁股。

　　这一摔还真是疼。

　　她甩开Alex伸过来的右手，凭一己之力艰难地站了起来。别说屁股，连后背都跟着疼，估计撞到玻璃上也伤得不轻。

　　起来之后，许棠推了Alex一把，让他往店里走，自己跟在后面就行。

　　霎时，许棠身后传来一股力，扯住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都往后带。

　　连啊都没来得及叫，嘴巴就已经被人捂住，那些断断续续的求救声都被扼杀了。

　　等身后的男人停下脚步，两人已经在商场的安全通道里了。许棠本能地朝后望了一眼，尽管那人戴上了白色口罩，五官几乎被挡得严严实实。但是不难回忆起，那双劣质的桃花眼。

　　消防门正上方的安全出口四个字还是深绿色，没有闪亮起来。

　　陈沥扬把许棠捋到这里来完全是临时起意，安全通道里一个人都没有，想着许棠完全斗不过自己，便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

　　许棠脸色沉了沉，一声冷哼从鼻腔里冒出来。

　　陈沥扬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叫她胃里生出一阵恶寒。

　　陈沥扬看她这样倒是来劲，他偏头轻笑一声，原本插在腰间的手有要往许棠脸上攀的趋势。

　　许棠懒得和他躲来躲去，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楼梯间的台阶上。陈沥扬的手，自然是扑了个空。

　　他估计是没想到许棠丝毫没有感到畏惧，反倒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了自己眼前，连逃走的意思都没有。

　　少女垂睫，从羽绒服里掏出一颗混合果汁喂的硬糖，撕开糖衣之后直接塞进嘴巴里，一连串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陈沥扬心说，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处境很危险吗？

　　他向前走了两步，站在许棠面前，一大片阴影就此落在了女孩白净的脸上。

　　他阴险地笑着说：“你很优秀。”

　　许棠难得和他搭话，面无表情地说：“谢谢，我知道，不用你再告诉我。”

　　少女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捻着棒棒糖，右手揣在口袋里，全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气儿。

　　突然，一阵热血的音乐打破了空气中的安静，是陈沥扬的来电。

　　尽管没开免提，但是空间逼仄，电话那头的人脾气很爆，似乎等陈沥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听筒里传出一阵乱吼，脏字接连不断地往外蹦。

　　被那人一骂，陈沥扬明显烦了。

　　他用最后一点耐心听完了那人说的话，随后毫不留情地按灭了通话键。盯着许棠的双眼也变了样，猩红的，带着新鲜出炉的怒气。

　　陈沥扬一把掐住女孩的下巴，指腹触碰到软嫩的肌肤时，几乎是本能地摩挲了几下。陈沥扬眸光闪烁了一下，嘴角上扬，笑得不怀好意。

　　这回，许棠意识到，危险在朝着她逼近。

　　她下意识闭眼。

　　像是有心电感应一样。

　　口袋里的手机。

　　震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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