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突发状况
十二月到来的时候，天气骤降，路上的行人多添了一两件衣服，双手老老实实地插进口袋里，不与湿冷的空气作斗争。
许棠出生时生过一场大病，此后体质变得格外差。尤其是到了换季的时候，各种小毛病都会接连找上她。
月考过后，许棠尤其觉得这天气过于变化莫测了。明明昨天还是阳光普照，今天就乌云密布，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好几度。
到了教室之后，她肩上的书包还没有卸下来，整个人趴在臂弯里取暖。
周致宇轻轻敲了敲许棠的桌面：“许棠，你很冷吗，要不要我去把空调打开啊？”
许棠摇摇头，一句话都没说，可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姜桃一踏进教室，就看到许棠一副活死人的样子。她径直走到女孩桌边，从口袋里伸出手，摸了摸许棠的额头，不是很烫。
姜桃蹲下身，勉强和许棠对视。
“棠棠，你有没有发烧？”
许棠摇头。
姜桃拿不准，又摸了摸许棠的额头，再去摸自己的额头。
没毛病，温度差不多啊。
姜桃皱眉，很是担心。
“我记得你以前不至于这样的，怎么现在这么严重了？”
“我……我应该就是……冷的，没……没事。”
“你这样怎么行啊，怎么会冷成这样。”
“你……你赶紧回座位吧，马马上……就打上课铃了。”
姜桃为难地看了眼许棠，又扭头去看黑板上方悬挂着的时钟，时针马上就要指到六了。
“周致宇，你下课记得帮许棠灌点热水啊。”
周致宇点点头。
程深是踩着点从后门进教室的，才坐好卸下书包，视线扫过许棠的时候，发现那姑娘蜷缩起来，小小的一团，深蓝色的冬季校服把她圈起来，像快递包裹。
他微微皱眉，感觉有点不对劲。
许棠的书包还没有放下了，难道是太困了，一来就睡着了吗？
没道理，第一节课就是秦师太的课，她同桌不至于不叫醒她的。
下一瞬，秦师太捻着一叠A4纸走了进来。底下的同学了然于心，那些纸上的数据就是用来打醒他们的。
周致宇见班主任来了，小声在许棠耳边叫了几句她的名字。
后者哆哆嗦嗦地直起身子，动作艰难地取下还在肩上的书包。本就白皙的小脸此刻因为疼痛和寒冷更显苍白，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她勉强从抽屉里拿出月考试卷，放在桌面上铺平。
秦师华虽然仍旧一副严肃的表情，但是同学们多多少少能看出来，他们班主任今天心情挺不错的。
秦师华清了清嗓子：“首先啊，我先说一下关于这次月考的问题。”
底下的人心提到嗓子眼，一点儿劲都不敢松。
“第一六班，第二十班，第三我们班。这个成绩，我还是很满意的。理综成绩，我们班都很好。英语就稍显薄弱了点，需要后期加强一下。至于数学，一如往常的发挥。最后，语文，是我最欣赏的一科。”
秦师华微顿，底下的同学松了口气。
她继续：“第一名程深，137分。”
“哎，真没意思，又是大佬。”
“这还用说？程深简直变态了好不好，哪次作文没有印出来发给我们鉴赏的。”
“简直就是神仙成绩好不好哈哈哈。”
下面哄闹声一阵接一阵。程深毫不在意，他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许棠的身上。他真的有点担心这个小姑娘，会不会被人碰一下就倒在地上。
许棠勉强去听秦师华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可是现在她的状态，无法支撑她做除了睡觉以外的任何事情。她总觉得，她的眼皮，随时都会合上。
“并列第一，许棠，137分。”
此话一出，好多道目光都投向那个摇摇欲坠的女孩。她像是橱柜里最精美的工艺品，碰一下都会受损眼中的那种。
许棠蓦地低下头，她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有心这具身体也没办法支撑下去了。她只有低下头，装作一切都无恙。
秦师华：“以后，大家多多向这两位同学学习。好了，都把语文试卷拿出来，我现在给你们讲一下。”
/
剩下的半个小时，许棠是趴过去的，半睡半醒的，很不舒服，脑袋也晕乎乎的。
她能意识到，这次好像并不是怕冷那么简单，而且这症状也不像低烧。
下课之后，程深走到许棠桌边。他没说话，也没有做别的，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眉头紧蹙地盯着许棠的半张脸看。
女孩的脸蛋白皙如常，可并没有什么血色。平常活蹦乱跳的小姑娘突然就安静下来了，没有在他耳边聒噪，还有些不习惯。
周致宇时而偷瞄程深，却又不敢让视线在他身上徘徊太久。他打从心眼里，是很怕程深的。
少年抬手，越过许棠，用水杯碰了碰周致宇的肩膀，他用气声说：“她的水，还是热的吗？”
周致宇摇摇头，还摆了摆手。
程深明白过来，拿着女孩的水杯就往走廊上走。
这寒冬，像是一头能轻易把人击垮的野兽。
直饮水机前，排着长长的队伍。
程深揉了把头发，有点不耐烦地走到队伍的最末尾，等着前面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开。
等程深回到教室，已经是三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许棠还没醒，依旧是刚才看到的那个姿势：面朝墙壁，左边脸颊埋在了臂弯里，偶尔有风掠过的时候，睫毛会上下煽动。
兴许是女孩的睡眠很浅，程深仅仅是把保温杯轻手放在了她的桌面右上角。几不可闻的“叮”一声都被许棠捕捉到了，她近乎是本能地伸手，扯住了程深的手腕。
这一刻，世界好像都静止了。
教室外边，还有男生骂脏话的声音传来，“你他妈的能不能懂点规矩。”
可程深，即便是听到了，都置若罔闻。全身上下的所有器官都在叫嚣着，女孩柔嫩的小手没能紧紧圈住程深的手腕。温热的触感轻压着自己的青筋，好像只需一秒，就能传到每一根毛细血管。
多少年了，都没有和别人有过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
程深自己也不知道。
瞳孔模糊，意识几近涣散。
他猛地甩开了许棠的手，耳朵尖瞬时染上粉嫩的红色。甚至，还需要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才能把状态调整过来。
许棠下意识吃痛叫出声，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和程深四眼相对。
一开口，是她意想不到的沙哑。
“你怎么在这。”
“给你接水。”
程深本能地偏过头，不愿再和许棠的那双好看的眼睛有更多的交流。
女孩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大方地说了声谢谢。
在空调的帮助之下，许棠已经感觉不到寒冷对她的蚀骨之痛。只是她的腹部，似乎不太对劲，刚刚好，证实了她最初的想法。
所以，最让自己难受的，并不是天气。而是腹部的疼痛，不像是大姨妈的那种刺痛感，每一根筋都在拉扯；而是阵痛，像是有人用一块重石把她的腹部往下压一般。
许棠：“程深，你可不可以帮我去找老师要个请假条。”
程深愣了一秒，尔后点头。
/
拿到请假条后，许棠在姜桃和赵一叶的搀扶之后顺利坐上了出租车。
直达医院。
许棠用身上仅剩的几块钱在一楼窗口挂了个妇科的号。
犹豫不决的时候，蒋樾率先给她打了电话。
“阿姨。”
“糖糖你怎么了，秦老师怎么说你请假了，你现在在哪呢？”
“阿姨，我现在在三院。”
女孩出于本能地害怕，略带哭腔的语调估计把电话那头的蒋樾给吓懵了。
蒋樾微顿，听筒里有车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传输过来。
“糖糖，等阿姨过来，我陪你去看病。”
“好……好的，阿姨。”
许棠下意识流下一滴澄澈的泪水，直直地砸在了瓷砖地面上，声音大得像是有雷轰过一般。
她从来不是一个懦弱的女孩，只是明明可以硬扛下一切不美满的她，会轻易地因为一句心疼、一句安慰就眼泪决堤。
许棠喃喃自语：“许棠，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你千万不要自己吓自己。”
她摊开右手掌心，边笑边流泪，“你看，你的生命线有那么长呢，一定可以活很久。”
蒋樾在三院大厅找到许棠的时候，后者正双眼无神地盯着某处看。
她也有些担心，但是作为一个大人，她不应该把任何的负面情绪带给这个小姑娘。
蒋樾深吸一口气，整理好面部表情之后，走到了许棠跟前。
她温和一笑：“糖糖，咱们上去。”
在经过粗略检查、抽血、做B超之后，诊断结果总算搬上了台面。
蒋樾本打算让许棠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她的，可小姑娘执意要进去听。争执不下，只好随了她的意。
好在，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普通的妇科炎症。
在药房拿好药之后，许棠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那些不熟悉的药品名，躲在白色塑料袋里，却明晃晃地钻入了许棠的眼眸。
蒋樾猜到她的心思，安慰地轻抚女孩的背部。
“别多想，好好吃药就能好。”
“嗯。”
/
夜色无边，整座城市关上了灯。
十点一刻，程深又一次按下了13号楼E座的门铃。
许棠一打开铝艺大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程深的那张脸。屋子里暖调的灯光多多少少溅到了程深的身上，俊俏的面庞有着摄人魂魄的魅力。
难怪，有那么多女孩会回头多看他两眼，三眼四眼都不嫌多。
一如既往冰冷的语调：“你身体还好吗？”
“没事，就是小毛病。”
“什么小毛病？”
这让她怎么说？
许棠揶揄着：“就是普通的……炎症。”
程深皱眉：“哪里发炎？”
许棠不解：“你要问这么清楚干嘛？”
程深一怔。
这是个好问题。
他答不上来。
许棠撇撇嘴，双手背在身后，像是个主动认错的小朋友。
“反正，吃过药了，很快就会好。”
程深点点头，没说话。
两人相顾无言，这夜显得越发冗长。
突然，许棠想到了什么。
笑得明媚地问——
“程深，你是在担心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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