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探访（二）
十五分钟后，王全才回到病房，本来花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是人太多了，上到住院部十一楼的电梯还需要排队。
他回来的时候，父亲坐在床边。
舅妈坐在床尾的椅子上跟母亲在聊天。
“我跟你说，你这病也没什么的，之前村里木匠的媳妇还是跟你一样得了一颗瘤子，做了手术就好了，还队里的那个福贵的老倌子也是得了脑癌，现在都活到八十多岁了。”
王全泡好茶递给众人，听得是心惊肉跳，虽然知道舅妈也是一片好意，但是总在病人面前反复强调这件事，总觉得不妥。
“舅妈，喝茶！”
王全自然是不能明着打断舅妈，世上最难处理的就是别人的好意。
“谢谢！”舅妈接过茶，又继续跟王母聊别人家的病史。
王母认真听着，还时不时发问，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王全心下宽慰。
果然有还是女人跟女人更能交流吗？这几天他都是表面放松，心里绷着，他也想多和母亲说说话，可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像舅妈说的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王全根本没几件，而自己工作上的事情，也难以启齿。
“舅舅，喝茶！”
“都说不用了，已经中午了，要回去吃午饭了。”舅舅接过了茶，喝了一口。
“都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拳拳，你带舅舅他们去下面吃午饭吧，找一家好一点的餐馆。我留在这里照看你妈妈，给我们两个打包过来就好了。”
“不用了，太客气了！”
舅舅客气拒绝道。
“吃完饭再走吧！也已经到饭点了。”
王全和王父轮番劝说，舅舅舅妈这才不再推辞。
表哥和表姐从进来起就一直在旁边听着，也不插言。
这倒是跟自己很像。
王全也跟随过父母去看望过别人，默默地站在角落里，脑子里却魂游天外，不过也有例外，他记得堂姐就是十分泼辣的性格，即便是跟长辈们也能聊得很好，到哪里都不会寂寞，他曾经也非常羡慕堂姐，想要向她学习，结果经常插言插不上，偶尔还会惹人厌烦，便只好算了。
找餐馆请人吃饭这种事，王全很少做，不过他还能回忆起他的父母是怎样做的，他有一种正在接受成长考验的感觉。
“舅舅舅妈，你看这家怎么样？”
“随便，我们随便吃点就行了。”
“管他吃点什么就行了。”
舅舅舅妈又是常见的客气，这种客气好像已经成为了关系远近的衡量标准，王全清楚的记得有父母在的时候，他们会随意很多，想吃什么就会直说，而遇到这种情况，父亲一定会应付自如地开个玩笑，让关系亲近起来，只是王全无法开玩笑，他也不知道为何这样，明明他在秦潼面前是很机灵的。
王全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去舅舅家，还被舅舅揪过脸蛋。
舅舅家里有池塘，王全在那里钓过虾，他很喜欢钓虾。
后来舅舅家的池塘荒废了，而他也随着年龄长大，去得越来越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变成这样疏离客气了。
坐到了桌边，王全将菜单递过去，让他们点菜。
“点你自己喜欢吃的吧！我都可以。”
“都可以！”
舅舅先发言，舅妈随声附和，有点像是在唱双簧。
王全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都是他的亲人啊！都在紧张些什么。
最后还是表哥点了四个菜，表姐点了两个。
“点太多了！五个人五个菜就差不多了。”点完了菜舅妈随口说道。
王全笑了，也只有关系特别亲近的人才会说这样贴可爱的客套话了。
有传统，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
可惜这个传统有些家庭里已经丢失了，亲戚朋友聚会的时候反而更喜欢在吃饭的时候闲聊。
以前这个闲聊的工作都是父母去做的，王全偶尔被点到，也只需应付一下，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自顾自地吃。
他对于这饭桌上聊天的话题也并不陌生，因为这里面有他恐惧，逃避的话题。
“你现在工作怎么样？”
舅妈突然发问，王全心中一懔。
终于还是来了！
“在找工作。”王全试图含糊过去。
他去年过年的时候回来的时间很短，且并没有出席任何家宴，他应该可以假装一波最近辞职了，正在找工作的假象，反正最近这个词是个不准确概念，这样也不算作欺骗。
“怎么了？原先那个工作辞职了？”舅妈问道。
“上次过年的时候我妹不就说辞了吗？你忘了？”舅舅出言提醒道。
哈哈！
我就知道我的妈妈瞒不住。
王全苦笑，“是辞了，正在找新工作。”
“新工作准备在哪里找？还在c市吗？”
“嗯。”
“怎么不回来工作呢？你爸爸工作的单位是国企，你怎么不去呢？多好的单位啊？”舅妈略带遗憾地感慨道。
王全尴尬地笑道：“哈哈，有别的打算！”
吃完饭，王全蹭了站起身，“请问在哪里结账？”
“不要你出钱，我们来出！”大舅紧跟着站起来，急于说话，嘴里的牙签都掉到了地上。他又看向舅妈，推了她一下。
“噢！不要你出钱，我来出，我们家有四个人吃了。”舅妈一边低头在腰包上掏钱一边说道，往外走的时候还不小心踢到了椅子，发出“嗞！”的一声。
“别这样，我来付，谢谢你们过来看我妈妈。”王全已经走到柜台边开始扫码。
舅妈已经拿着一手的现金走到了王全旁边，“要你出什么钱罗，你现在又没有工作，看病还要花不少钱呢！还是我来出吧！”
王全心里像是被小针刺了一下，很快平稳住情绪，
不是早就知道会承受这些吗？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要是让我爸知道还让你们花钱，我会很难做的，我已经付完了。”
“这孩子，倒是倔得很，跟你爸妈一样，刚才给他们红包也硬是不要，要不我把红包给你吧！”
舅妈拿出红包就要往王全身上塞。
两人推推搡搡也不好看，王全来辞拒绝道：“舅舅，舅妈，我爸妈都不能收下的钱，我就更不能收下了，不要为难我了。”
舅舅舅妈对示一眼，舅妈总算把红包收了回去。
王全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样质朴的表达有时候真让人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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