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篇3 多余

　　女人的手握拳时指节泛着白，她低头时刻意去让刘海遮住了欲哭的眼，可是就是如此也掩不住她的害怕——她的肩膀在颤抖，而她的肩膀上是另一双肥大的手。女人脸上的妆很淡，看起来更像个学生妹。这令客人很满意。

　　秦淮觞看在眼里目光很平静，这样的场景他在这个酒吧的吧台不晓得每天要看多少遍，逼良为娼算不得，能进这地方的人没几个是干净的，这些人也包括秦淮觞他自己。

　　他第一次在酒吧看到江嫣骨的时候，江嫣骨穿着校服怒气冲冲的要把自己带走，自己没跟他走。

　　如今的情况和当时差不多，不过命运比较爱作弄人，这一次轮到了他想把江嫣骨带走，江嫣骨甩开了秦淮觞的手，声音里无不讽刺道。

　　“如你所见，我要赚钱。”

　　啊，好像多年前也有过这么一场，那时江嫣骨想带自己走，自己说了什么来着可当年秦淮觞没有甩开江嫣骨的手。

　　“我每次都装的一副良善的样子，好不好看？”下班后江嫣骨总这样问秦淮觞，秦淮觞的目光依旧是淡淡的，然后把妙鲜包给了江嫣骨。江嫣骨从不介意秦淮觞愿不愿意陪她回家，好像江嫣骨也没什么家，尤其是当援交以来。

　　下班已经是深夜，江嫣骨褪了高跟脱了黑丝卸了淡妆，眉目中还有着当初的模样——要么怎么说人需要化妆遮丑呢，她提着妙鲜包赤着脚走在公园的石子路上，在这个深夜里那脚步踩在地面上也不听有声音，一白一黑两只猫却总能在这时候感应着人的到来，喵喵两声后江嫣骨俯身低头把拆了口的妙鲜包放在地面上让猫过来吃。

　　“小宝宝，你们的爹爹今天没有来，他估计在生你们阿娘我的气呢。”江嫣骨蹲的累了就干脆坐在地上，絮絮叨叨地对着两只猫说话“其实我没有装，我是真的害怕啊，你们都不晓得那有多恶心。”说到这里江嫣骨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浑身打了一个恶颤，像个小孩子一样突然抱膝哭了起来。“做作的人那么多，可是为什么人天生就喜欢那些做作的人呢。”

　　“我希望你会遇到一个人，那个人可以在我不在时给与你和我一样的高度与爱。”

　　好像很久以前，他这么对她说了一句，如今看样子好像一语成谶。江嫣骨抱着双膝看着猫，等猫吃完了，她起身回家了。

　　总要继续去做那份让人恶心的工作，才不至于被饿死，不是吗。

　　白色高跟鞋拉长脚部线条，一双黑丝服贴曲线勾勒女性妖娆。平心而论她这样打扮起来其实还不错——单就反差萌来说。娴熟手法调制一杯澄澈金汤力，昏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暧昧不清，微潮手巾将双手擦拭干净。他望着不知名的某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真脏”

　　刻薄话语中有浅浅地叹息，男人疲倦的闭眼，薄唇紧抿。

　　酒吧的常客有些好奇的询问怎么今儿个没见那个黑发的秦姓调酒师，而替班的小伙子只是耸耸肩表示自己一无所知，眼里却放在了一个陪酒的女人身上，那个女人在讲一个故事，和其他女人的故事不一样。

　　“哥哥们小时候很喜欢哆啦a梦，那时还叫机器猫，所以我也很多机器猫，从漫画书到电视上我都看过，那些漫画书都还是从右面翻开的，搬家后长大了想要去看却再也找不到了。

　　我曾经看哆啦a梦时有一集，说是哆啦a梦的大结局，哆啦a梦说他要回未来了，但是大雄还是没能打败胖虎，于是哆啦a梦给了大雄一个说谎药水，意思就是大雄说的每句话都会在现实发生相反的事情，药效只有一天，说完哆啦a梦就走了。大雄很伤心，当他再次被欺负时他喝下了说谎药水，然后当众说结果显而易见，大雄打败了胖虎，但是他不觉得开心，他回到了家，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哭着说这时那个装有时光机的抽屉突然打开，哆啦a梦出现了，大雄抱着哆啦a梦哭着说然后故事完结了。”女人给身边的男人讲完了这个故事，面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戏谑道“真的会好起来吧，是的，都会好起来的。”

　　不过谁信呢。

　　落地帘忠诚履行职责隔绝外界一切光亮，秦淮觞横躺在自己公寓的单人沙发，两眼放空望着天花板。他懒得琢磨自己这样翘班的后果也懒得思考，酒精麻醉过的身体沉沉不想动弹，而灵台却一片清明浑然不似刚干掉半**美国雪雁的人。

　　——回忆里的话那么近又那么遥远。

　　“你在干什么？！”

　　“如你所见，我在挣钱。”

　　似曾相识的对话重复在耳际，秦淮觞抬手狠狠按捏太阳穴像是要将什么从脑子里赶出去，茶几上手机突兀亮起屏幕，随机响起单调闹铃提示音。

　　月色照拂下的夜晚并不显得孤寂，秦淮觞拎着双女式平底鞋走在小巷。他知道，再走几步就会走到那里，看到熟悉的一幕—女人身畔的两只猫安静的进食，而不同于平日的江嫣骨光着脚自顾自说着话。她不喜欢高跟鞋。

　　——

　　倘若我信奉的神明已经弃我而去，我愿与魔鬼结契换一个完美结局。

　　江嫣骨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江嫣骨，可秦淮觞还想再做当年的秦淮觞。

　　但今天情景有些不同以往。

　　白衣男人抱起江嫣骨的那一瞬秦淮觞有些微怔，借着月光他看见了她有些红肿的眼。“哭过了么…”男人这样想着边后退一步，身影隐入小巷，看两人走远。

　　“白衣白裙，这两人倒是般配。”

　　散在地上的妙鲜包还没吃干净，秦淮觞走到台阶旁坐下逗弄着两只小家伙，白毛的那只灵巧蹿上他的肩头，在黑衬衫上踩出朵朵梅花印，黑毛的那只抬起脑袋看着他抖抖耳朵，算是打了招呼。

　　“猫依偎在他的脚边，他把猫踢开，猫站在那里不动，他过了好一会对猫说”仿佛还是不久前的腔调，江嫣骨这般对秦淮觞说，话里话外都是讽刺。

　　秦淮觞看着那双金橘色兽瞳不知为什么想到那首久远的儿歌。记忆中的幼儿园女老师拍着手打着节拍，发梢婉约如钩垂在肩头，笑着唱：“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呀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

　　女性温柔唱腔覆盖记忆，秦淮觞在月色下哼着调，悠悠开了口—

　　“再见。”

　　－－－－－－题外话－－－－－－

　　这个故事发生在秦淮觞17次跳轮回台寻找江嫣骨时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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