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母亲

　　秦淮觞听到萧澜的质问，他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个笑容“我…”

　　“你们，在说什么？”江嫣骨的声音忽然从楼上传来，打断了秦淮觞的说话。

　　“你醒了？我们在商量晚上吃什么。”秦淮觞站起身子来，仰着头看着二楼，伸出一只手向二楼江嫣骨在的方向招了招“来，女士优先，决定下晚饭。”

　　萧澜本来打算追问下去，但是忽然从秦淮觞的嘴里知道了江嫣骨的秘密后，他的心理随之也有了一丝温软，或者是因为江嫣骨和自己的妹妹有些地方过于相像，所以他在对江嫣骨时便有了宽容，于是他也没再去追问刚刚的那个话题，面上又恢复了温和。

　　天底下又有哪个深爱妹妹的哥哥会将那些腌臜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自己的妹妹呢。

　　“唔，澜哥，你尿这里了？最近是不是上火啊，怎么这么黄？”江嫣骨已经没有刚刚在车上时那么虚弱了，她的面上带着几分开玩笑的意味，忽然出现在两个一米八将近一米九的男生之间，她这个一米六的小个子，看起来真的是太娇小了。

　　“什么尿不尿？你这姑娘家家，怎么说话这么没羞没臊？！”萧澜也是没想到江嫣骨直接拿自己撒了果汁开涮，但却走到秦淮觞的身边，倒了一杯果汁递给了江嫣骨。

　　“唉旅途舟车劳顿的，我就在上面睡了会儿，谁知道刚醒来，就听到你们在说着什么，我又没听清，这也没办法嘛，毕竟你们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江嫣骨耸耸肩，接过了果汁喝了一口。

　　“你还说，你为什么就不说这果汁是你家秦淮觞撒的。”萧澜正打算学着秦淮觞的样子上前去摸摸江嫣骨的头，但是却被秦淮觞一掌拍了下，萧澜有点吃痛的收回了手，无语的看着秦淮觞。

　　“因为我家淮觞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我家淮觞超级棒的，你想象不出的棒。”江嫣骨又喝了一口果汁，甜度刚刚好，虽然鲜榨的果汁没有现吃的水果那么有口感，但是不得不说萧澜家的果汁的确是别有滋味，如果说是什么滋味的话，大概是带着童年的感觉把。

　　“呵呵。”当江嫣骨回答了萧澜的问题后，萧澜就后悔了，他这哪里是问问题了，她这分明是吃狗粮来了，一个护犊子连头都不让摸，另外一个直接觉得自家男人最好，最棒，别人都想象不出来。

　　这对情侣，还真是棒啊。

　　“所以晚上吃什么？”萧澜赶紧换了个话题，想着这个话题自己不应该再吃狗粮了吧。

　　“火锅！”江嫣骨立刻举起了手。

　　三人准备了一下打算出门去吃火锅，但是这个时候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萧澜家的门铃被按响的时候，江嫣骨正在拿着刮眉刀给秦淮觞修眉毛，那时萧澜正在旁边看着，感慨了下世风日下，热恋中的男人智商果然也不见当初，这时候门铃响了，萧澜便在监控里看了下来人，犹豫了下，转头朝江嫣骨道“是你母亲，手里还拿着茶叶。”

　　“哦。”江嫣骨的手很稳，她的心思完都在秦淮觞的眉毛上，对自己母亲的到来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也许是因为刚刚在车上已经有过一次精神的消耗了，现在江嫣骨反而能从容的面对了。

　　“那我叫她进来了。”萧澜看着江嫣骨对自己的母亲并没有太大反应，便给秦淮觞使了个眼色，让他多留意点，便过去开门了。

　　“啪。”江嫣骨平静的收回了刮眉刀，将它放在了化妆台上，盈盈的目光里仿佛多了一层雾气，让人捉摸不透。

　　“澜澜呀。”江嫣骨的母亲萧青刚进门就将手中的茶叶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从容的坐在了沙发上，满脸堆着笑容。

　　这是一个被风霜折磨的女人，女人看起来五十岁出头的样子，脸上因为岁月的侵蚀已经多了不少的老年斑，皮肤松垮下来，在她笑的时候眼角里多了几条深深的皱纹，但是她的眼睛却是亮堂堂的，可是因为戴着一副老花镜，这唯一的亮堂也已经被遮去了，这个女人并不会装扮自己，甚至从来都没做过保养，也许是因为岁月的洗礼下，她已经少了那份打扮自己的心情。

　　“上次给你拿的茶叶你喝了吗？有没有功效啊？你们年轻人啊，现在没事就熬夜，没事就熬夜，那个茶你可以多喝点，对身体的新陈代谢啊还有你们年轻人说的那个叫什么，哦对了佛系养生都很有好处的，我原本被你姑父折磨的啊，天天晚上睡不着，一闭眼就想起你姑父那些年对我做的亏心事，可恨死他了，搞得我神经衰弱，什么都做不好，这不，喝了一段时间这个茶叶，我晚上是也能睡好了，心理也没有啥负担了，你说奇妙不。”

　　萧青刚坐了下来，就对着自己拿来的茶叶宣传了一通，顺便抱怨了一下江嫣骨的父亲，而萧澜在一旁也没坐在沙发上，只是站在一边双手背后相互绞着，低垂着头也不应声，其实江嫣骨的母亲每次上门来的时候都是这么几句话，起先他还会在萧青说到激动时安慰上几句，后来干脆就程沉默了。

　　“那你为什么不离婚呢？”江嫣骨听到了自己母亲说的话，原本她在一楼的房间内给秦淮觞修眉，眉毛修好了，江嫣骨便听到了自己母亲刚来别人家就抱怨自己的父亲，于是干脆倚在了走廊的门口处，望着客厅里自己的母亲，秦淮觞因为担心江嫣骨，便随着江嫣骨一起出门，她站在江嫣骨的身后，目光也未曾离开他的小姑娘半刻，江嫣骨的声线比她自己想象的要平静，算上前世的话，她已经十几年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想想这个世界真的可笑。

　　所谓血缘，所谓至亲，不过是人世间行走时的匆匆一个擦肩。

　　萧青没想到萧澜的家里还有其他人，因为平时的时候萧澜要么是一个人在家，再多的话能多一个来家里打扫的钟点工，而萧澜本人似乎很少邀请他的朋友过来。

　　“诶，家里有客人啊。”萧青第一反应是愣了一下，想到自己刚刚的失态，不禁觉得有些丢人，便道“澜澜啊，刚刚阿姨进门的时候你怎么也不说一下啊，我这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啊，见笑了，见笑了啊。”

　　说罢萧青就要起身去跟萧澜的朋友打招呼，只是当她起身越过萧澜看到了那人时，那张被风霜磨灭的脸上忽然不知是哭还是笑，最终从眼角滚落出了热泪。

　　“嫣骨…”萧青的双手颤抖着，她步履间也有些踉跄，上前想要去触碰江嫣骨。

　　“妈。”江嫣骨的声音没有多大的起伏，甚至于她并不像萧青表现的那么激动，她不再倚靠着门框，走上前了几步。

　　“嫣骨啊，你怎么想起来来沐城了？”萧青用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那双原本曾经养尊处优的手经过了这几年的打磨，变得有些肿胖，甚至是右手的食指的指甲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多了一块淤青，指甲盖被淤青顶了起来，劈成了两半，手掌粗糙的上面多了几个老茧。

　　“放假了，就过来看看。”江嫣骨上前拉住了自己母亲的手，便往沙发旁边走去，她的话语依旧是平平淡淡的，听不出高兴，也听不出难过了。

　　萧澜却仿佛得到了释放一般，他朝秦淮觞身边走去，也不敢说一句话，就只能靠眼神来交流，似乎是在问秦淮觞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其实他原本是打算今晚先让舟车劳顿的两个人先好好吃顿饭，再好好睡个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可以明天再解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今日事，明日毕，实在不行就后日，最后不行就放弃。”更何况关于江嫣骨母亲做穿销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一两日可以解决的。

　　但是现在随着江嫣骨母亲的出现，一切似乎都已经失控了，连萧澜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是好还是不好，应该怎么来处理了。

　　“瘦了好多，江博仁那个老不死的对你怎么样？”江嫣骨的母亲拉着自己女儿坐下，眼睛左瞧瞧，右看看，就是不肯离开江嫣骨。

　　江博仁是江嫣骨父亲的名字，在萧青嘴里说出时，即便是知道面对自己的女儿，萧青也丝毫没有隐藏她的那份恨意。

　　“一切都好，您不用担心。”萧青问她一句，江嫣骨便答一句，除此之外也没有说多余的东西，对江嫣骨来说，好像萧青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远没有萧青对江嫣骨那般热情。

　　“诶，我不在你身边，你肯定吃了不少垃圾东西，来，正好妈给你拿了好东西，这个茶叶啊…”萧青程也并不在乎亲生女儿对自己不冷不淡的态度，当她看着自己的女儿消瘦的脸庞时，便拿起了自己刚刚要送给萧澜的茶叶，开始了讲解。

　　“是好东西，喝了对身体好。”江嫣骨打断了萧青的话语，她的眉毛挑了挑，平静的脸上也有了一丝破冰，眼睛看着自己母亲褶皱的手拿着茶叶，目光里露出了不加任何遮掩的讽刺“第三个问题，比我想象的似乎要好一点。”

　　“诶对了对了，你也知道这个茶叶好吧，肯定是萧澜这个孩子跟你讲过，我就说嘛，我推荐的东西，我的眼光一向是没问题的，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喜好我还是知道的，这不，你也懂，要不要喝点啊，澜澜，上次姑母送你的那套茶具呢，你拿出来，我给我女儿煮茶叶喝。”萧青并没有留意江嫣骨的脸色已经变了，她的注意力还是在怎么推销自己的茶叶上，在听到江嫣骨打断自己的话时心里有点不悦，觉得江博仁没有教好她的女儿，但是自己的女儿一开口就是先夸奖她的茶叶，她就觉得这点不悦也不算什么了。

　　甚至她似乎已经忘了自己面对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在她的主管意识里，江嫣骨是她的女儿，所以她这么做，也是为了江嫣骨好。

　　“第四句话。”江嫣骨的手指蜷缩回了一根指头，她的眼睛望着那个茶叶，站起身来“萧澜哥，不用拿了。”

　　“诶？怎么了嘛？我跟你说啊，这个茶叶真的很好的，我记得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自己的例假来的不准嘛，每次来还痛经，那都是妇科炎症啊，这个茶叶可以消炎的，你多喝点这个茶叶，我跟你讲啊，这个茶叶喝了能把你身体里的炎症杀掉，你下次来例假就不会那么痛了，而且也能准时来。”萧青对自己的女儿是很了解的，虽然她们母女差不多能有三四年没见过面了，但是她还是记得自己的女儿未到十二岁就来了例假，以至于后面每次来例假时，都是疼痛居多。

　　“妈妈。”江嫣骨叫了自己母亲一声，她的声音里都多了几分梗塞“你见我，说的三个问题就是为了把我往您的茶叶上引，是不是？”江嫣骨往后退了两步，她从茶几上将一包茶叶拿在了手上，看着这个茶叶仿佛看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您的后面每句话，重点都在您的茶叶，那么身为一个母亲，四年没有见自己的女儿，可笑的是只有三个问题，便再也不愿意多问了吗？为什么你不问问我现在在做什么，是开始像街上那些穿金戴银的女人们一样，开始傍大款生活了，还是像街上那些流落街头的乞丐一样，还是过着食不果腹的乞讨诈骗的生活了？甚至于您都没有问问我，这几年你不在我的身边，我是否习惯，是否开心，就连您对我身体的关心，都是基于茶叶。”

　　“妈妈。”江嫣骨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胸口仿佛也变得堵了起来“您不觉得，您现在有些可怕吗？”

　　萧澜站在旁边，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他其实对江嫣骨算不上说的有多了解，在他的印象里，江嫣骨一直都是个不爱说话却逆来顺受的乖巧孩子，小时候江嫣骨的成绩很好，一直被家里的人标榜为“别人家的孩子”，唯一能和江嫣骨齐头并说的只有秦淮觞一个人了，但是现在这个在长辈的嘴里一直夸奖的孩子，有一天忽然当着长辈的面质问起了长辈，那么这个孩子，还是个好孩子吗？

　　答案是，对的，这个孩子长大了，她依旧是个好孩子。

　　因为大人的世界里也有对错，对于江嫣骨的母亲，萧澜的身份尴尬，从立场上来说并不适合指责江嫣骨的母亲做的不对，但是江嫣骨她不一样。

　　她是萧青的女儿，骨血里的女儿。

　　“嫣骨，你在说什么。”萧青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女儿变得陌生了，她似乎没说什么啊，为什么自己的女儿就变得这样敏感，甚至还说自己的不是？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萧青的心里有点郁结，她一把夺过了江嫣骨手中的茶叶，朝江嫣骨质问道“你说，是不是江博仁那个老东西叫你来监视我的！觉得我过得好了！他想来害我！是不是！你说，是不是江博仁那个该死的畜生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忽然对妈妈这个态度！是不是他一直在背后挑事！”

　　江嫣骨看着自己失态的母亲，觉得有些可笑，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觉得喉腔翻涌出了腥甜的感觉，没有说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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