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奶爹·上
“水温刚刚好。”连葭收回伸进盆里的手指，道：“小孩子的皮肤细嫩，忌烫忌寒，所以只能用温水洗。”
连明阶也伸手去探了一下水温：“师傅，水好像有点凉啊。”
“因为你皮厚。”连葭正在剥十五的衣服，闻言头也不抬，她眉心蹙起，十五这身根本算不得衣服，只是胡乱裹了一件大人的衣服，充当襁褓，然而这襁褓也很是寒酸，还是十五进入元君墓里所穿的那件，沾上的浆泥灰土不是一般的多，连葭越剥越糟心，最后一张脸简直黑如锅底。
明阶这已经不是粗心大意的问题了，自己这大弟子该不会是缺心眼吧……
十五觉得自己像是条砧板上的鱼，正等着刮干净鳞片下锅炖，更惨的是她别说反抗了，脸红都不敢，生怕被这位巨佬看出破绽，唯一能庆幸的就是储物袋留在了连明阶屋里，这位云水宗声名赫赫的大师兄她很久之前就听过，明阶本也是坊间卖脱销的绝品，只是没想到这位清俊洒脱的天才人物竟然是一个人独住，不过这倒是方便她藏储物袋了，只要连明阶不起疑，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十五僵着脸任由掌门大人扒衣服，心中反复默念：
我是个娃娃，光溜溜不可耻！
我是个娃娃，光溜溜不可耻！
我是个娃娃，光溜溜不可耻！
本来也没什么好看的，变小了就更没什么能看的了！
……
连葭剥光了十五，小心翼翼的往她身上撩了点水，见她没太大反应才放入盆中，一只手扶住身子不至于歪倒呛水，另一只手则拿起浴布一边轻轻擦拭，一边道：“明阶，小明的衣物你可有备好？”
衣物？
“她这么小还要穿衣服？”
连葭气笑：“你这么大不也得穿衣服吗？”
连明阶语塞，总觉得这句话好没道理，但尊师重道，他决定迂回一下：“不是只要准备襁褓就好了吗？”
连葭脸色好看了一点：“小孩子要穿的柔软干净，若是像这团破布一样，还不如不穿，远常，你将那段东海蛟绡拿来。”
那名原先端水的侍女应声而去，不多时就取来一匹淡红色的绸布，一眼瞄过去就觉得极为柔润，温玉一样泛着水光，灵气充盈，抚之如沐春风。
连葭满意道：“这才是给孩子的衣料。”
连明阶望着那匹东海蛟绡，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中规中矩的水纹青衣，沉默了。
这就算把所有的月例和师傅的赏赐加在一起，不吃不喝不买酒也养不活啊！
“尊上，奶娘到了。”此时，另一个侍女也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妇人。
连葭点头，朝连明阶道：“未断奶的小孩子就应当喂人乳，母乳不喝不行，否则怕是得长不高的。”
十五正准备从盆中站起来擦身，谁知刚一仰头就见到一对灯笼样浑圆的胸脯，又大又亮简直能把人眼睛给闪瞎……她几乎都能想象小衣里头“别致”的体味和人奶的苦腥气。
昨日她被某个便宜师傅强摁到山下奶娘胸口里的黑历史还历历在目，今天她就算豁出这条命也绝不要再喝什么母乳。
那些新生婴儿喝的津津有味纯粹就是就是欺负人家没喝过正常奶饮吧！羊奶虽然腥都比这个好喝，加点糖更是美滋滋！
于是十五开始哭，先是小小的抽泣，一阵一阵的耸着鼻子哽咽，奶娘越靠近自己哭声越大，直到连葭将她送到奶娘怀里时，十五已经声如滚石，破喉而嚎，拼命推搡着奶娘，宁死也不肯就范。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惨烈程度堪比逼良为娼。
连葭有些不忍，遂将十五抱回来，十五缓了半天才勉强打着哭嗝往连葭臂弯里钻，手脚并用抱紧了连葭的胳膊，怎么都不放开。
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连葭这几百岁的云水宗掌门一时都被激得母性大发。
“不哭了，不哭了，不吃奶就不吃奶，咱们喝羊奶也成哈，不哭了……”
连明阶：……说好的母乳不喝不行呢。
……
两人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又到了吃饭的时候，连明阶早已辟谷自然不需吃食，但十五一个小娃娃总得喝奶。
于是连明阶便直接带着十五绕道去了兽脉灵兽园，昨天取的羊奶已经快喝完了，这种东西又存不了多久，冰镇和丢储物袋都可能出问题，为了防止听说很容易就死了的婴儿徒弟夭折在奇怪的地方，连明阶决定奶不存两日，及时来灵兽园取新鲜的。
简直就是云华好师傅！
灵兽园，隶属云水宗兽脉，是圈养各种灵兽的地方，兽脉中大多是兽修，拥有一只终生相伴互为依靠的灵兽是每个兽修的梦想，但伴随着云华修道业的蓬勃发展，灵兽数量也急剧锐减，除了东海妖岛和西域十万兽岭，就只能去各种深山老林里寻找了。
除却这些地方本身就很危险这一因素，灵兽与修士也不成比例，僧多肉少，灵兽又生性高傲不愿与人为伍，驯服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因此，云水宗才有了灵兽园，从幼崽时开始饲养，成年后供兽修们挑选，相互看对眼了之后才能成为伙伴，发情期时在回到灵兽园配种，生育出新的幼崽，如此鸡生鸡、兔生兔，兽修们的日子也总算好过一点了。
家养的灵兽总比野生灵兽容易驯服得多。
灵兽园内养了许多灵兽，由掌脉黄时雨亲自监管，连明阶到的时候，他正在给一头卷角牛刷背。
堂堂一脉之主，亲自撸起袖子照料灵兽，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黄掌脉简直就是云水宗的敬业模范！
但事实上，这活除了他也没人能干。
卷角牛，落地便是筑基期，成年即晋升金丹，金丹大圆满才能化形，双角倒卷，戾气极重，稍稍有不顺心就会踢人，比如吃草时吃到一朵花、刷背时少刷一根毛……
它刚来灵兽园时，负责照顾的弟子换了一茬又一茬，全都抬进了丹脉分脉——医修阁。
最后，还得黄掌脉亲自动手。
连明阶还未走近，黄时雨的神识便探到了，他扬手一拍牛背，回头笑道：“连师侄带小明来啦。”
“黄师……”
连明阶话未说完，便惊恐的见到黄时雨背后的金丹期卷角牛后腿蹬地，飞起一蹄正中黄时雨半边面颊。
肿了。
窝在连明阶怀里的十五艰难的咽下一团空气。
黄时雨笑容不变，只是身上散发出丝丝寒意，抡掌轻轻朝后一拍，那卷角牛便登时四蹄乱跳，痛得“哞哞”直叫。
旁边干活的兽脉弟子摇头叹息，这牛脾气大，性子倔，还不记打，被修理了那么多回，下一次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怼上掌脉。
黄时雨就着刷牛的水桶洗了把手，掸掸身上的枯草杂毛，这才朝连明阶走去。
“师侄过来可是要挤奶了？走走走，母羊养在东边，咱们去看看。”说着又去瞧十五，白白嫩嫩的一团，眼睛明亮如月，他伸出手，本想逗逗十五，可见自己手上尽是疤茧、粗砺得很，便收回来了。
娃娃嫩，自己这大粗人还是小心些为好，掌门可真是好运气，出窍期的修为，又有儿子又得了孙女。
修为越高的修士生育能力也越弱，所以元婴往上的大能想繁衍子嗣是极难的，若是侥幸有了，那就是真的前世积德，攒了大运气了。
虽然连明阶是连葭名义上的养子，但实际上作为掌脉，黄时雨还是直到一些内幕的……
十五很少见到这么多活生生的灵兽，昨夜天黑，她又困，就没看清楚，今天算是长眼了，几个山头，全是整整齐齐的兽圈和围栏，四处都插了阵旗，目之所及皆是各种各样的灵兽灵禽。
东边很空旷，花木茂盛，水草肥美，黄时雨从一个草棚里将母羊牵出来，放了绳子随它吃草。
母羊很温顺，或许是一直养在农户家的关系，并不排斥圈养的生活，更何况灵兽园灵气充沛，对普通的动物也有所裨益，指不定哪天它就成精了呢！
黄时雨叫来一个弟子，让他去拿只奶囊来挤奶。
奶囊是专门用来挤奶的囊状皮袋，里头设了一个简单的小阵法，用的时候直接将兽奶挤进囊里，再倒出来就是滤过的干净奶液了，灵兽园经常有幼崽出生，有些幼崽的母亲已经有了兽修同伴，度过发情期、生下幼崽便会径直随兽修离去，幼崽交给灵兽园照料，所以喂奶是家常便饭，奶囊多不胜数。
反正云水宗还有个阵脉，路长堤虽然严苛，但灵兽园的事还是有求必应的。
黄时雨一撩下摆就直接坐到草地上，嘴里叼了根猫尾巴草，此处地高，纵眼望去是数座连绵起伏的山峦，都是灵兽园的场地，再晚一些，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这里便会被清云笼罩，构成一大片蜃楼般的美景，谓为云水双绝中的“云景”。
他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不是移山倒海、飞升上界，而是守住这一处云景，最好死后骨头渣子也埋入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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